叶　扬

    安徒生最负盛誉的童话名篇里，《丑小鸭》与众不同，因为它主要以拟人化的动物为角色，人类出场只是用作陪衬。故事从夏天开始，一段景物描写饶富视听二觉感受，极为生动，随后依次写到深秋、严冬，最后在美丽的春天收场。丑小鸭在牧场的母鸭窠里出生，随鸭群来到养鸡场，后来逃到沼泽地、农家小屋、野外的湖泊，最后来到大花园；它依次与家鸭、吐绶鸡、野鸭、公雁、猎狗、农妇家的母鸡和雄猫接触，所到之处，饱受欺凌，最后才回归自己的族类———天鹅群中。从故事的角色和叙事来看，暗合“流浪汉体小说”的结构和框架。这篇作品跟《安琪儿》《夜莺》和《恋人：或陀螺与球儿》一起，以《新童话》为标题问世。书的封面上虽然标有1844年的字样，其实是在前一年的11月发行的，一个月后，初版的850本就全部售罄。在此之前，安徒生早期的童话分辑出版时，题中都标明为“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而《新童话》的四篇作品，不再使用之前的标题，而且也不再取材于民间故事和传说，全为作者的原创。这部集子的成功，成为作者创作生涯的一大转折点。

    日后安徒生有一次接受批评家勃兰兑斯的采访，在被问到他是否会写自传时，他回答说《丑小鸭》就是他的自传，其中所反映的正是他自己的生活体验。安徒生的父亲是个鞋匠，母亲是个洗衣妇，但是父亲有个妄想，常说自己有王家的血脉。安徒生成名后，外界也盛行一种谣传，说他是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八世当太子期间的私生子，所以《丑小鸭》里的主角最后回归有王家象征的鸟类天鹅的族类，也跟这种谣传两相呼应，当然这些都是跟作品本身无关的八卦了。勃兰兑斯虽然对安徒生的童话击节赞赏，《丑小鸭》却不合他的口味，他以为主角最后回归天鹅族类，在花园里受到人类的称赞，成了驯服的家禽，这样的故事太没有诗人的气魄。作品中在沼泽地的那个段落里，人类的枪声起处，公雁落入芦苇丛中，“把水染得鲜红”。勃兰兑斯想必对这个情节印象深刻，他认为故事应该以主角的死亡结束，才能达到悲壮的效果。这种说法当然不无道理，不过若是如此，这篇童话就不会如此广为流传，受人喜爱了。丑小鸭化作天鹅，成了人类一个美丽的梦。我们都需要这样的梦。

    丹麦画家彼得森　(Vilhelm Pedersen，1820-1859)出生于哥本哈根西南郊卡尔斯伦德镇一个海军军人的家庭。他追随父亲的步履参加了海军。在二十三岁那年，他的艺术天分受到克里斯蒂安八世的赏识，获御赐带薪休假四年，进入丹麦皇家艺术学院习艺，不过他学成之后，仍然回到海军，一直服役到英年早逝为止。他参与过丹麦与德国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之间的海战，事后还根据回忆创作了描摹海战场面的油画，不过他身后的声名，已经与安徒生的童话成为一体。这些插图原先是他替莱比锡的一家德国出版商所创作的，制作成木刻之后，用在童话的德文版本里。丹麦的出版商买下了这些插图的版权，将之用于1849年问世的一部五卷本的童话集里。因为作者非常喜欢这些插图，他以后的童话集就全部使用彼得森的作品，一直到后者去世。叶君健先生的十六卷安徒生童话全集中译本，前面七卷所使用的就是彼得森的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