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淑玲
董小宛入清宫与顺治出家事,一直是谜一样的存在。说是传说,清廷真有董鄂妃;说董鄂妃是董小宛,可清宫有资料说她是满洲正白旗人,内大臣鄂硕之女,这与江南美女董小宛的身份不符。人们好奇:董鄂妃到底是谁?她怎样进入清宫?她真是顺治的至爱?她死后顺治真的出家了?拿到《董小宛入清宫与顺治出家考》,迅速浏览书目,感觉资料令人瞠目结舌地充实。细读全书,则为其中大量珍稀资料的首次披露、实地考察和扎实细致的考证而拍案称奇!
诗史互证寻绎蛛丝马迹 陈寅恪开创的诗史互证法在该书得到了很好的实现。这种诗与史的互证,除官修史书,还有宗谱、年谱、方志、禅宗文献、石刻文献、明末清初的诗歌和戏剧,也有当时外国来华人士的记载。
典籍浩如烟海,记载隐隐约约,宛如乱絮。作者邓小军抓住董小宛入清宫的线索,以清军南下的时间和冒辟疆所言董小宛去世时间为突破点,寻找各线索之间的关联,尤其是挖出了睿亲王多尔衮去世后诸亲王分取其家人、清宫和硕承泽亲王硕塞庶福晋违例隐去籍贯、姓氏、父亲官爵、名字等情况,从而推测硕塞庶福晋可能即董小宛;又以清宫档案资料为依据,将硕塞于顺治十一年十二月五日暴毙,鄂硕女董鄂妃于顺治十三年八月入宫为妃、十二月即册立为皇贵妃等进行关联,判断入宫者当是董小宛;又据董鄂皇贵妃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崩,二十一日追封为皇后,而《御制行状》、金之俊《奉敕撰孝献庄和至德宜仁温惠端敬皇后传》虽言皇后是大臣鄂硕之女,但都称皇后为“后董氏”“姓董氏”,不称“后董鄂氏”“姓董鄂氏”,从而判定,所谓董鄂妃不是董鄂氏,而是董氏,可能即董小宛。邓小军还检索到当时外国来清朝使节的记载,如朝鲜使节李渲《燕途纪行》“其夫则构罪杀之,勒令入宫……仍册封东宫正后”、朝鲜使节尹绛《燕中闻见》“董家女册封贵妃,在于十二月初六日……而皇帝闻其美艳,杀其夫,夺入宫中,今乃封为贵妃”、[德]魏特《汤若望传》“顺治对于一位满籍军人之夫人,起了一种火热爱恋”等,说明顺治帝热恋的人不是正常娶得良家女,而是掠夺所得,“董家女”也在这些材料里得到印证。
关于董小宛被清兵掳掠,冒辟疆曾写《哀辞》表达自己的绝望,文中某些隐晦言辞和明末清初很多文人诗歌中的隐晦言辞都指向董小宛被清兵掳掠的事实,如陈维崧的“南国有佳人,容华若飞燕”,“金炉不复熏,红妆一朝变”,丘石常的“银河只隔水盈盈,诏下文姬不许行”,“闻道南宫皆赐配,梦中呓语望成名”,吴绮“转妒白头能薄幸,不关红粉失知音”等,都从不同角度证明董小宛因入清宫而不能与冒辟疆携手白头。据邓小军考证,《哀辞》写于闰二月之望日,文中之所以称董小宛去世六十五日,实是冒辟疆曾请还董而不被允准,因知董已无归回可能,故视不被允准回归日为董小宛去世日,以表绝望。六十五日是从请还绝望日算起至写作《哀辞》之时间。
大量珍稀资料的第一次使用 董小宛入清宫,顺治出家,是孟森、陈垣等前辈文史学家提出并曾论证的话题。邓小军旧事重提,是因为一批珍贵文献面世了,如当时朝鲜出使清王朝时留下的笔记资料《燕途纪行》《燕中见闻》;1949年后发现的一些石刻资料,如白云寺的康熙年间“当堂常赏”石匾拓片、御制石匾集群、《白云寺佛定大和尚塔铭》等。有些资料则是在此书中首次披露,如《清高宗实录》等清宫档案里关于多铎攻打江南俘获或抢夺民间财物和美女向清宫进献,其中部分为多尔衮接受,多尔衮死后诸亲王分取其家人等珍稀资料,作者邓小军从中寻觅到与董小宛入清宫的必要关联。又如《敕赐圆照茆溪森禅师语录》中隐约涉及顺治假死真出家的材料与清宫档案对此类材料的批驳等,似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传说的故事即真实的历史。还有不少清初文人的诗歌,也在书中首次作为诗史互证的证据进行了解读。这些材料为该书证据链的形成提供了必要的基础,使得尘埋历史的蛛丝马迹渐渐形成较为清晰的线索。
田野考古的重要收获 民间向有顺治出家于五台山之说,邓小军除了在京各相关之地考察,还多次出京赴五台山、河南民权、山东鄄城等地。他曾五赴河南民权白云寺,搜集到大量有价值的资料,包括九种原始石刻文献。康熙赐白云寺的全副銮舆,堪称中国寺庙绝无仅有的特殊待遇,也为解释顺治来白云寺提供了合理的理学和礼学依据。这些原始资料与大量传世资料对读,证实了顺治出家的历史事实。邓小军根据白云寺大量资料,确定康熙四十九年(1710)正月,顺治圆寂于河南民权白云寺,九月十九日入塔,并在白云寺建立康熙御制石匾集群的事实。
作者最终理出如下脉络:董小宛,原系江南才子冒辟疆之爱妾,被清兵从江南如皋家中掳至清宫,首归多尔衮,多氏死后归和硕承泽亲王硕塞,因入宫侍奉孝庄皇太后而受顺治帝青睐,此后硕塞死,董小宛入宫。董入宫即封妃,不久封贵妃,两年时间即册封皇贵妃,此皆为清宫女子不可能的待遇,也是顺治特宠董鄂妃的明证。董小宛与顺治共同生活七年,死后追封皇后,顺治亲为董鄂妃写《御制行状》,并出家山西五台山。康熙数次赴五台山寻父,有御制诗歌可证。顺治后转至河南白云寺,于康熙四十九年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