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心
印度和伊朗近年来在各领域合作密切,除了能源供应、地缘政治等现实因素考量外,两国在文化上也颇有渊源。印度与伊朗同为文明古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亚欧大陆王朝兴废,国度变迁,但印度文化与波斯—阿拉伯文化却始终相闻相邻,互相融合,成就了许多有趣的历史典故。
根据现代学术界推测,在今天俄罗斯西南部乌拉尔山脉附近居住着原始印欧人,在公元前2500年左右,他们开始向外迁徙,向西进入欧洲大部分地区,成为希腊人、凯尔特人和日耳曼人等使用印欧语系民族的祖先;向东则深入中亚腹地,其中一部分原始印欧人进入伊朗高原定居,其时产生了 “雅利安”(Ar yan)一词,意为“高贵的人”。在公元前1500年左右,进入伊朗的一部分原始印欧人继续向东南方向移动,越过阿富汗的兴都库什山脉来到印度河流域。在印度河流域,他们经过漫长战争,最终击败达罗毗荼人等土著人,在印度次大陆北方建立起统治政权,成为吠陀文化的创造者。
当然,一些印度现代民族主义学者从根本上否认雅利安人征服次大陆的历史,认为这是西方学者的无稽之谈,本质上是西方霸权的学术映射,这种掺杂了复杂民族情绪的观点则是另一个有趣的话题了。从现代学术界普遍接受的观点来看,梵语是印欧语系最古老的语言之一,印度雅利安人与伊朗人同宗同源,算得上远方亲戚。
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逝世后,塞琉古一世承其伟业,在马其顿帝国东部疆域上建立塞琉古帝国,领土包括美索不达米亚和波斯。公元前305年,塞琉古一世率军横越印度河,入侵旁遮普,与孔雀王朝的开国大帝旃陀罗笈多狭路相逢,两大豪杰,难分胜负。
古罗马历史学家阿庇安在《叙利亚战争史》中记载,最终双方认可了对方的势力范围,并缔结联姻。塞琉古承认旃陀罗笈多对旁遮普的统治,并将一个女儿嫁给旃陀罗笈多。旃陀罗笈多则赠送给塞琉古500头大象,并派他最重要、最信任的谋臣考底利耶前往迎亲,迎亲队伍到达了今天伊朗的恰巴哈尔港。考底利耶擅长权谋,被后人称作“印度的马基雅维利”,今天新德里的使馆区正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称作Chanakyapu r i,意为“考底利耶之城”。
公元8世纪,阿拉伯人征服波斯,萨珊王朝灭亡。萨珊时代,琐罗亚斯德教(拜火教)是波斯最具影响力的宗教。为了逃避穆斯林的迫害,大批波斯人迁往印度次大陆的西海岸定居,他们被称为帕西人(Pa r s i),“帕西”在古波斯语中即意为“波斯”。今天,印度的帕西人主要集中在古吉拉特邦,他们改说印地语和古吉拉特语,妇女改穿纱丽,但依然坚守拜火教的信仰。帕西人勤勉、精明,重视文教,善于经商,印度最大的私营家族企业塔塔集团便是帕西人创立的。此外,印度国旗三色旗的设计者卡玛、“铁娘子”英迪拉·甘地的丈夫费罗兹·甘地、巴基斯坦国父真纳的妻子佩蒂均是帕西人,可谓名流辈出。
对现代印度文化影响最大的波斯元素则来自莫卧儿王朝时期。莫卧儿的开国皇帝巴布尔是中亚游牧民族突厥人的后裔,在文化上深受波斯影响,其后的诸位帝王对波斯风情亦情有独钟。最有名的当属第五位君王沙·贾汗,这位痴情帝王为纪念死去的爱妻,下令修筑泰姬陵,其主要设计者就是波斯建筑师乌斯塔德,泰姬陵建筑群花园中心是白色大理石水池,四条红砂岩水渠形成十字形水系布局,白色大理石陵墓倒映在水影中,象征天堂和尘世的统一,是典型均匀对称的波斯式“四分花园”。此外,泰姬陵的拱门内三面围墙,一面完全敞开,正对庭院,这种拱门形成的大厅在波斯被称为“伊万”,是萨珊王朝建筑的典型标志。
莫卧儿时代,波斯艺术的瑰宝细密画也在印度大放异彩。细密画在波斯最初是作为书籍装饰插图兴起的,在萨法维王朝时期达到高峰。巴布尔的儿子胡马雍曾流亡波斯,在萨法维宫廷避难期间,他深深迷恋上了细密画。待胡马雍返回印度,重登帝王宝座,他将波斯画家聘任到印度,开创了“莫卧儿画派”。
莫卧儿细密画较多表现君王贵胄的英姿风采和世俗生活,如狩猎、战争、宴饮,还将肖像画带到了印度绘画中,充满个人魅力和写实性。在莫卧儿王朝统治地区以外的其他印度土邦,细密画与印度教神话结合起来,两大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成为细密画题材的主要来源,尤其是毗湿奴的化身黑天与牧女拉达的爱情故事,成为细密画经久不衰的主题。
在饮食上,西北印度的烤肉与伊朗异曲同工,连名字都同样唤做Kebab。新德里孔雀饭店里有一家赫赫有名的印餐厅,叫做布哈拉,许多知名人士如克林顿夫妇、普京都曾光顾于此。“布哈拉”原是乌兹别克斯坦城市,9至10世纪时为波斯人建立的萨曼王朝首都,从这个名字可看出西北印度食物与波斯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印式甜点喜欢用坚果、香料亦是受波斯文化影响,最具有代表性的玫瑰果,做法就是将牛奶与面粉油炸后、放入玫瑰水或藏红花糖浆中而成,民间传说就是沙贾汗的宫廷御厨发明的。
总之,在斑斓瑰丽的印度文化中,波斯元素正是那一抹不可或缺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