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9年01月2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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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聚焦

上海的日日夜夜,交织着多少故事啊


无论是人口、语言,或城市景观、市井风情等,都雄辩地告诉世人,上海是在发展中、演变中,上海是动态的、变迁的,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
入夜后的陆家嘴展现出一片流光溢彩。 本报记者 袁婧摄
◆叶辛所著《上海传》,解读一座城市的文化魅力。 (新星出版社供图)

    叶辛

    我和上海这座城市相伴了七十年,时时感觉得到上海这座城市脉搏的跳动。

    我睁大了双眼,观察着上海的一切。有时候,我又在离开上海很远的地方或不很远的地方,隔开一段距离看上海。上海永远在我的心中。只因上海是我的故乡。

    我感受着上海弄堂里的气息和氛围长大,我在上海长长短短的大小马路上骑过自行车,我和无数的上海人一起挤过拥挤成团的公共汽车。真的是“团”啊,上海的公交公司统计过,最挤的时候,一平方米的公交车上,可以挤十四个上海人。所幸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小时候,听我的上一辈人说到上海,总要说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今天的上海时尚小青年们,说上海是魔都。冒险家乐园也好,魔都也好,似乎都含有一层意思,说这城市充满了机会,有时候是让人惊喜的机会。

    接近2500万人口的一座城市,每天的日日夜夜,会发生多少的故事和诞生多少新的创造啊!故而人们说:上海是写不尽的;上海滩的故事是写不尽的。广播里天天在讲上海,报刊上日日在发表关于上海的新闻和议论,电视里时时在晃过上海的画面,互联网的新天地里同样在时刻反映着上海的人和事……

    上海仍有说不尽的话题。和上海有关的书籍汗牛充栋,光是16大本的《上海通史》,就在我的书架上占了整整一大排。32本的补充版又在编写之中,想必很快也会以更精美、更漂亮的装帧版式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些书写的都是过去的上海,或者说是基本已经定型的上海。关于上海的方方面面、林林总总、枝枝叶叶,关于上海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写到了。

    那么,我写什么呢?

    像人们一样,写“沪”和“申”的由来,写20世纪30年代的风花雪月,写上海百年,像有位老作家曾经计划的,从1843年开埠以后的发展,写到1949年10月1日,或者像有的分类型书籍那样,写上海的市场、上海的食品、上海的服饰?

    不。

    我要写就写动态中的上海,变化中的上海,一句话,我设身处地感受到的上海。或者说,我思考过的上海。比如说,上海这个地名的由来。其实,上海、下海最初都是“浦”名。所谓浦,即水边或河流入海的地区。

    哪一股水呢?黄浦江矣。

    故而也有来到上海的外国人说,上海由黄浦江而来。上海、下海是黄浦江边曾经有过的十八个大浦中的两个。

    就如同今天的杨浦区,实际上就是当年的杨树浦演变而来。在我童年时,杨浦区就叫杨树浦。自然,有杨树浦,黄浦江边也还有过一个叫桃树浦的地方。

    黄浦江出海的地方,叫吴淞口,出了吴淞口,才能看见真正的大海。在看见大海的同时,能先看到一个叫“三夹水”的景观,奇妙的景观。三夹水,三股水汇聚在一起的地方。哪三股水流呢,黄浦江的水流、长江的水流、大海的水流,三股水在太阳光下,呈现三种不同的颜色,谓之“三夹水”。我不止一次,专程坐游船去看过这一景观。外来游客,坐黄浦江游轮,也能看到这一景色的。

    上海、下海,意思是差不多的。下海去,下海捕鱼,是到海上去的意思。上海,也是到海上去的意思。逐渐形成市井繁荣的上海,其城市的名就是这么来的,之所以称上海而不叫下海,多半还是图吉利的意思吧,并不是像洋人所说“上面的海”。

    除了图吉利,还有上海语言的特色。因为上海地域原来隶属江苏,很多人就说上海话由江苏话中的吴侬语系演变而来。这是从渊源上而言。实际呢,今天的上海话和离得很近的苏州话差距很大,双方一交流就会察觉。

    今天地道的上海话,有其鲜明的语言特点和表达方式。仅举例二三。上海话中,有一句常用语: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意思很明白:一千件事情、一万件事情,都可以答应朋友去做,亏本的买卖不能做!

    有人因为此,就说上海人精明。凭心而论,今天全中国、全世界哪个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呢?上海人只不过用简洁明了的方式,向朋友表达了出来而已。

    另有一句俗语:苗头不轧,苦头吃煞。说的是做任何事情,大至巨额投资,小到为人处世,处理生活中的诸多矛盾,都得审时度势,观观风向,听听时局趋势,辨一辨人际关系,胡乱表态,乱说话,是要吃大亏、上大当的。

    还有一句“螺蛳壳里做道场”,本来是地地道道的宁波话。经上海人的嘴说出来,现已上升到文学层面,成为一句生动形象的谚语。

    上海话随着上海的发展和演变,形成了其鲜明的语言特色和特殊的音腔音调,它和广东话、四川话、东北话、陕西话一样,只要几个上海人站在那里讲几句话,身旁走过的人马上就能意识到:这是几个上海人。上海话的丰富性、生动性、奇妙性、微妙处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处,是随着上海这座城市八方移民的迅猛发展而发展、变迁而变迁的。

    上海西南近郊一个小小的莘庄镇,编出一本莘庄方言,厚若辞典,就是一个例子。近些年来,上海方言研究,已成了一门学科。这不是新鲜事,早在19世纪,来上海做生意的外商,就刻意地学习上海话、研究上海话了。近年来,还有人出了专著,研究《金瓶梅》一书中的上海方言,言之凿凿地点明了只有用上海近郊的方言,也即上海人所说的“乡下头语言”,才能更本真地体察《金瓶梅》作者的内蕴和意思。

    六十年前的上海中小学地理书,说及上海的历史,都讲一句话:700多年前的上海,只是一个小小的渔村,这个小小的渔村由长江千万年冲积而来的泥沙形成滩涂、沙洲,形成广阔的下游平原。

    上海滩,上海滩,就是从那时起一直叫到了今天。上海周边的土地以肥沃著称,就是因为滔滔长江把沿岸所流经省份的泥土全都裹挟着带过来,并经千百年淤积堆垒而形成。

    1853年,上海人口达到了54万。而到了1900年,上海已有130万人。直到我出生的1949年,上海已是世界闻名的大都市,人口达到了545万人。今天的上海,加上天天进出上海并短暂居留的人,又在这一数字上增加了约4倍。

    无论是人口,还是语言,或城市景观,市井风情,都雄辩地告诉世人,上海是在发展中、演变中,上海是动态的、变迁的,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的。

    像我生活了21年的贵州一样,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上海,我也写下了很多和上海有关的散文、随笔。所有这些文章,在上海的报纸杂志上发表以来,至今我还未听到任何异议。相反,读者们希望我仍把这些有关故乡的文章继续写下去。

    只因我写下的是今天的上海风貌,当代的上海风情俚俗,以及我们这一代人共同感悟、体察、触摸着的上海。上海永远在我心中,上海永远在我的梦里。

    我爱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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