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德乐
文友老于约我周末去菱湖湾开船,我欣然应邀。开什么船?无动力型帆船。真好!三五文友搭档,在太湖上御风驰骋,似有一种江湖泛舟的味道。开船是休闲运动,不用蜗在局促压抑的空间里呼吸,比开跑车激情,比乘飞机惬意,风是清新纯净的,身心是轻快自由的。
抵临菱湖湾,丁姐远远地向我招手:“来吃茶。”我说:“开船去。”老于说:“人没齐,不急。”“那就吃会茶,聊聊文学,还有今天的主题——‘船’。”
菱湖湾有一艘从时空里穿越而来的老船,七根桅杆矗立在船中心,升起帆布,颇为壮观。历史的画卷从我脑匣里徐徐打开。吴越争霸,决战于“夫椒”,人说“夫椒”就是太湖里的东、西两山。当时,吴越两国势均力敌,难分伯仲,两军对峙,列兵布阵,船坚箭利,兵勇将悍,落日余晖里,烽火连湖心。天际的火烧云,仿佛把战场晕染成画卷,任由后人评述。船上人老蒋告诉我,他家老船就是由战船改装而成的,俗称“七扇子”。他年轻时,每每拔锚启航,总是渔获颇丰,巅峰时,曾一天得渔获一千二百余斤。
我在东山轩辕宫曾看到明代 “诗书画三绝”文徵明的《洞庭两山图》石刻,群峰罗列,湖岛点缀,石刻的最下方即是菱湖渚,岸边停泊着一艘老船,仔细看,也是七根桅杆,仿佛在天际划出一道弧,像极了“七扇子”。
据说,康熙曾来过菱湖渚。据《清稗类钞》记载:“康熙己卯年四月朔,圣驾由浙江回苏,初二日,传旨‘明日欲往洞庭东山’。初三日晨出胥口,行十余里,渔人献鲫鱼、银鱼二筐。又亲自下网,获大鲤二尾。上色喜,命赏渔人元宝……是日,有水东民人告菱湖坍田赔粮,收纸,付巡抚……上云:‘朕不到江南,民间疾苦利弊,焉得而知耶?’”康熙皇帝第三次南巡,下旨巡幸东山,并非临时起意。公元1688年,徐乾学退隐故里,后于东山筑包山书局,招耆宿大贤,历时六载,终于完成《大清一统志·凡例》。临命终时,嘱其爱徒韩菼进呈康熙,皇帝因此大为动容。被参劾下野的老人,在风烛残年之际,以毕生之所学效忠皇命,为后来人继续完成这项“国家工程”奠定了基础,皇帝焉能不来凭吊这位故人?虽说康熙皇帝出巡劳民伤财,且带有政治目的,但他与民同乐、敬廉倡俭的胸怀与格局,也着实让人心悦诚服。难怪,苏州一郡之地,蓦地摇身一变,从“江南反清复明根据地”,成了“清代占全国状元四分之一弱,举国无有”的“状元之乡”。
徐乾学乃“昆山三徐”之一,系顾炎武外甥,与弟秉义、元文“一门三鼎甲”,传为佳话。后官至左都御史、刑部尚书,一时春风得意,不免登高跌重。湖广巡抚张汧爆发了贪污案,徐乾学也被牵连其中,万幸皇帝眷顾,全身而退。像徐乾学这样退隐下来的文人,苏州还有很多,当他们离开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便会“造一座园、刻一部书、纳一个小”,享受所谓的“人生三大乐事”。然而自古文人多纠结, “清斯濯缨,浊斯濯足”、“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的情感总会不时表露出来。于是,在自己的一方山水间,造上一艘 “不系舟”,以表明“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豪情,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寻找平衡与慰藉。
“曾经沧海难为水”,苏州没有海,但有的是水。有水便有船,船系引着太湖儿女的一生,出生时在船型的木盆里洗浴,命终时开着 “老船”回家,一船横渡,两岸往返,如此轮回。
“行动要看时机,开船要趁涨潮。”终于,文友齐了。
老于说:“谁来演套江南船拳看看?”
我说:“走,开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