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首席记者 王彦
新剧开播前,著名编剧高满堂阐明他的剧作意图: “要让现在的年轻人相信爱情。”这让人错觉,它只是一部爱情剧,哪怕它穷尽了女性一生可能遭遇的爱恋状态。实际上,编剧的意图比喟叹爱情里的伤春悲秋要复杂得多得多。
《爱情的边疆》已在浙江卫视播出近40集,没有流量明星、没有香车华服,却被网友赞为近期最 “养眼”的国产剧之一。究其原因,一次创作所走过的编导演规律,才是艺术的原浆。白桦林边的故事是否回味醇厚,在于电视里看得见的天光流转、电视外看不见的细节研磨。
写被各自时空困住的人,让爱情生气充盈
高满堂说过: “我写爱情也好,写其他也好,都想写到极致。亲情、爱情、友情,每一种情感都要写到极致、浓烈,超越年龄。”
《爱情的边疆》里, “极致”的爱情首先在乎时空。故事的主人公名叫文艺秋,初见面时,她是上世纪50年代的播音系女大学生,待作别观众时,她是耄耋老妪。半个多世纪里,文艺秋与同学万声、同事宋绍山、以及前苏联播音员维卡之间的爱情传奇,跨越过时间之门,也超脱了空间的藩篱。用笔力探触时空的各个缝隙,这对于写过 《闯关东》 《老农民》《温州一家人》的编剧而言,长袖善舞。因而,文艺秋的诗篇里,不止有爱情一隅一础,更折射着社会历史的变迁,以及其中一个个生气充盈却又被困其中的人。
文艺秋被困在了1950年代的广院,少女情窦初开时对英雄的崇拜、对声音的迷恋,撞击出爱情。这朵玫瑰,它带着理想主义色彩,具体到现实里,便是甘愿奉献一生。万声被困在了黑河边陲的养猪场里,就在他与文艺秋即将领证结婚的那道门槛上。往前一步,他想象不出自己填满对方心思的可能;而后退回到惯常的守护姿态,他在老宋家门外等候的冬夜,与他在学校里远望文艺秋与维卡时的辛酸,殊途同归。宋绍山无疑被困在了林海雪原里的初见,她对不上口令,他护她回营房,此后漫长一生,从文艺秋到 “老文”,她依旧会把自己过得方寸大乱,而老宋始终是生活的定盘星,却从来做不了爱情的准星。
至于维卡以及其他人物,华敏、景大姐、那主任等,几乎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心灵之困,而这些 “困”与其说是编剧的技巧,莫如看成是对于时间的某种诚实。高满堂说: “写年代剧,我就得扒开时间的肌理。”
作品的醇厚味道,其实功夫从来在诗外
编剧把 “人”困在各自时空里,二度创作要做的不仅是还原那个阶段时时刻刻的细节,更是用声画 “捕捉”人。
打开 《爱情的边疆》,几乎每一帧都是时间与自然的复刻:具象的比如几台收音机随时代之变而变,东北的土炕、爬犁都与集体记忆里严丝合缝;抽象的意境包括总是自在与旷远的白桦林,以及黑龙江水冰封又开河的弦外之音。
富有历史质感的画面引着父辈观众无限靠近自己的青春;而澄明蓝天下呼吸过北风凛冽、亦诉说过春日狂喜的白桦林,则把年轻一代带进现实主义的创作里。比如这些镜头,都在今昔之间架设了桥梁:万声坐在农舍里拨弄吉他琴弦,文艺秋捧着饺子远望江水汤汤,宋绍山为打一头野猪而穿行雪原,导演都让他们融化在了蓝天里。他尊重戏剧内在张力的同时,还注重每一组塑造人的镜头,注重塑造天地人和时代的关系。
由此看来, 《爱情的边疆》与毛卫宁此前执导的 《平凡的世界》 《十送红军》 《誓言无声》等有一点相似:镜头会说电影的语言。他说,优秀的镜头语言如同一篇文章的基本功, “如果文章主题很好、立意很新,但错别字很多,就会影响读者对作者的主题思想的接受程度”。本剧中,正反打、长镜头等等一切可调度的视听手段,都被用来呈现人物内心、展现情节变化。这样的电视剧不止于 “台词对话”,所有情节除了靠对白推动,更有画面与音乐带来的想象。
还有演员,同样值得一书。饰演文艺秋的殷桃,要从18岁少女演到80岁老妪。120天1200场戏,考验的是心志与诚意。剧组在冰天雪地的黑河和布拉戈维申斯克等地取景,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艰苦环境底下,女演员脸上掩不住的冻伤既是额外付出,也是艺术真实感的馈赠。扮演万声的王雷,大连小伙子演活了剧中的上海书生,起点固然是天赋,但能完成人物的跨越,绝离不了诗外之功夫。正式开机前,王雷专门请来一位上海话老师,花五个月时间,学语言,也观察老师的言谈举止,找准人物神韵。
说到底,电视剧的醇厚味道,包括编剧的诚实、导演的敏感、演员的直觉、集体的匠心,这些都是时间酿出来的。观众看不见的地方,其实堆叠着丰富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