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城

    近年来的三国剧有一个现象，就是“尊刘贬曹”转向了“曹刘共尊”，尤其是在《军师联盟》中，曹操登高台、正人心，颇有英雄之气概。时下，又有一部在播热剧与曹操有关，那就是游达志、郑伟文导演的《三国机密》。它改编自马伯庸的同名历史小说，利用史书里的细枝末节，搭建出一个玄幻却可自圆其说的故事。剧中，汉室与曹氏、刘协与曹操，以及由此牵连出的曹丕、司马懿、荀彧、伏寿、杨修、郭嘉、贾诩等人物，就成为故事中的主要角色。

    这是一部优缺点都相当明显的古装剧。从《三国机密》的服饰、化妆和道具来看，剧组显然有专门研究过东汉末年皇家、士人的生活起居，甚至在一些古装剧一笔带过的朝廷礼仪、典章上，《三国机密》也腾出笔墨交代。第十一集的“祭春帝”就是例子。在这场仪式上，大臣援引《礼记·月令》的话，说：“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坚冰，鸿雁复来。”引出立春已至，祭春帝时机成熟。大臣口中的“句芒”就是春帝，又名木神、春神，是主宰草木之神，也是主宰农业生产之神。郑玄曾解释过：“句芒，少皞氏之子曰重，为木官。”祭春帝之时，洗手、执圭、解下佩剑都是规矩，这些在剧里也都呈现了。典礼之上，皇帝皇后、朝廷大臣的穿着也比较贴近历史。在东汉，皇帝、公侯、卿大夫的祭服称为冕冠，冕冠外面涂黑色，内用红绿二色，皇帝冕冠十二旒，系白玉珠，三公诸侯七旒，系青玉珠，卿大夫五旒，黑玉为珠。这一点上，《三国机密》做得很认真。

    可惜的是，《三国机密》细节讲究，在情节铺垫和人物设计上，却有失水准。在第一集，编剧就展现了弘农杨氏制造刘平之死的假象，并将他送入宫内，掉包汉献帝的情节，直指主要矛盾汉室与曹氏集团之争。但相比小说，电视剧这个开头显得“平”了许多，并不抓人。另一方面，刘平、司马懿这两个主要人物，也缺少紧张感和反差感，很难立住。为什么《三国演义》的诸葛亮深入人心？不只是因为诸葛亮的“大智近妖”，更在于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竟然都不能匡扶汉室，都只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现实与理想的巨大反差、人物一次次被现实捉弄却百折不挠，这才是诸葛亮引起观众共鸣的关键。但在《三国机密》已播出的部分中，还看不到一个足够有感染力的人物。

    纵观该剧前十集，塑造相对成功的人物，一个是满宠，一个是宦官张宇，还有一个是隐于幕后的郭嘉。有一些人物的塑造，则比较平庸，比如荀彧，作为一个小心翼翼维持汉室与曹氏集团分寸的男人，演员在剧中没有演出坐怀不乱、韬略藏于一默的分寸。原作者马伯庸说得明白：“相比起王劲松老师在《军师联盟》里的荀彧，这一版荀彧显得不够稳当，缺少一种安忍沉静的雍容气质。”

    更可惜的是，这样一部在服化道上讲究的剧，涉及到对历史问题的深入思考每每浅尝辄止。东汉末年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通过许都汉室与曹氏集团的冲突，可以牵连出许多东西。比如：新兴武人与士家大族的矛盾、士族内部的矛盾、东汉的党锢之祸及影响、古人对天道、臣道的理解等。

    但在《三国机密》中，深刻的历史思考让渡给了一味追求反转的刺激，这个故事有巧妙的细节，可总体没有展现出深刻的东西。比如，编剧本可以通过司马懿一角，引出士家大族内部的分歧，以及司马家在政治风向剧变的时代，父与子所做出的不同选择，但是，为了迎合女性观众，编剧却把更多笔墨花在了司马懿和刘平的“你侬我侬”上，实在本末倒置。

    一部深刻的古装剧，完全可以以小见大。比如在《大明王朝1566》第一集中，短短十几分钟的内阁会议，户部、兵部、工部在财政上的扯皮，就已经给观众传递出嘉靖末年种种危机信号。

    决定一部历史剧　(或更广义的古装剧)高下的，是格局二字。一部历史剧背后，体现的是对历史和人性的洞见，这是《大明王朝》《雍正王朝》《少年天子》耐看的原因。相比之下，《三国机密》　道具细致，只可惜它在定位上游移于偶像剧与历史剧之间，每一处都掂量着市场的反应，就有了一种什么都沾边，但都没有说深的感觉。　　　(作者为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