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7年07月08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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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会

松鼠


    陆蓓容

    办公室附近有松鼠,这是入职以来就知道的。不过,它们大约也知道某楼某间多出一个新人类,谨慎起见,危言危行,几乎不肯走到窗边。

    但残冬枝叶凋零时,毕竟见过一位。它神色慌忙,跳到光秃秃的玉兰树枝上,抱着花苞开始啃。仿佛前有猛虎,后有追兵,眼前是最后的午餐。着急,又愤怒,嘴里还鼓鼓囊囊,爪子已弃去残萼,去握新苞。树枝摇动,大渣子簌簌往下掉。在阴惨惨的天底下,它们敲响了饥饿者的命运之歌。

    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我。妇人之仁,自谓尚有。最近从家里检出半桶无人问津的大杏仁,高高兴兴带去给它们加餐。打开窗,抓一把,放在设备阳台的围栏上,然后垂头做自己的胜业。过一会儿,觉得眼角余光抓住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却是喜鹊。是一位中等身材、灰蓝尾羽的朋友,平头坦腹,面不改色。走两步,叼一颗,飞走。如是者再,松鼠却不曾来。下班时间看看窗外,橙黄色的杏仁儿孤单地坐着,梅雨溽热,恐怕已经潮了吧。

    关上门再打开,已是三天后事。但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乎乎的杏仁味儿———要糟!脆弱的神经如弦绷紧,走到桌前,眼为之花。这张九十年代机关事业单位风格的红褐色办公桌,被数不清的黄泥爪印涂成现代派油画。画布中心在左侧,那装了杏仁的大罐子周围,碎屑与泥印交辉。

    塑料罐盖跌在地上。捡起它,但见一个深深的四趾爪痕,“入木三分”。又有几道纵横印记,深浅不一。看这爪印该是松鼠,可谁能保证喜鹊们没来帮忙呢?似乎大家齐心合力,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打开。

    想必有过好几场狂欢。它们从桌子上、椅背上、显示器的边沿上,走到杏仁罐前边,一屁股坐下。没有背包,嗉囊藏不了多少,只好放开肚子吃。那些脚印大大小小,也许谁带来了未成年儿童?“还在长身体,可一定要多吃点儿啊!”

    从这天后,常看见松鼠来到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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