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7年01月25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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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走近汗血马


上图:金色的汗血马“萨言”,一见雪地就放蹄撒欢。
左图:一大早,骑师刷马是与马的重要交流。
下图:这是世上难得的一对“龙凤胎”汗血马,黑马是姐姐“乌兹别克公主”。  均本报记者 郑蔚摄

“鹤颈”是汗血马的特征之一。
汗血马的系部特别长,筋腱发达。
汗血马的头部为“半兔头”。

    本报首席记者 郑蔚

    马为人类驯化已有五六千年的历史。

    从人类跨上马背起,人类活动的地域就大大拓展了,人类文明的碰撞、融合和发展也有了新的空间。

    在中华文化中,马具有重要地位:一马当先,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万马奔腾,龙神马壮,风樯阵马……马既是奋斗不止、自强不息的象征,又是吃苦耐劳、勇往直前的代表。

    《史记》中就有汗血马的相关记载。古丝绸之路上,不仅传来悠长的驼铃,也回响着马蹄声声。马队中,沉稳而坚韧的大宛马为骑士们所钟爱。

    当年的大宛马,就是如今的阿哈尔捷金马。在中国,它被尊称为“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曾为中华文化与中亚文明架起特殊的桥梁。如今,它又是中亚国家与我国的友好使者。2002年、2006年和2014年,土库曼斯坦两位总统先后向中国国家领导人赠送了共3匹汗血马。

    2017年将临之际,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下发了《关于加快现代马产业发展的指导意见》,提出到2020年,新疆的马匹存栏数要达到100万匹。而优化马产业结构是未来新疆打造现代马产业的重点。我国现有汗血马五百多匹,而最大的汗血马基地在乌鲁木齐野马集团。

    日前,踏着厚厚的积雪,记者走进了野马集团的新疆古生态园/汗血马基地、走进了天山西部的昭苏马场……

    改变了疆域,也改变了人生

    野马集团汗血马基地位于乌鲁木齐市的鲤鱼山之巅,占地200亩。这里的马舍是记者见到过最干净的马舍,不仅没有异味,就连每个马厩门上的金属球都纤尘不染,喂马的饲料槽似乎还是汉唐时的模样。在每间马厩的门口,挂有“马匹档案”的铭牌,不仅写着每匹马的名称、原产地、护照号码,还有认证机构“俄罗斯全球汗血马认证中心”发布的“认证编号”,以及“马匹族谱”,标明这匹马的父母亲和祖父母、外公外婆的信息,包括名字、颜色和出生年月等等,足见马匹品种的纯正和马主人管理的严格。

    野马集团现有汗血马300多匹,除了在乌鲁木齐的汗血马基地有100多匹,还有200多匹马分别养在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和北京等多个马场。这300多匹纯种汗血马,大约占全球汗血马的十分之一强。

    “我们董事长陈志峰用于汗血马的投入,已经好几个亿,可能把他前些年做外贸挣的钱都投进去了。”野马集团媒介负责人杜雪梅告诉记者。

    陈志峰为什么如此痴迷汗血马?

    陈志峰是在阿勒泰的马背上长大的典型“疆二代”。他祖籍湖北,祖父早年参加革命,在武汉牺牲。而外公外婆则是东北抗联老战士,在日军侵占东三省全境后,他俩穿越西伯利亚后转辗来到新疆阿勒泰。其父1950年参军随王震大军进疆,父母在疆结识相爱。如此特殊的家庭背景,从小在他的心里播下了不同于常人的家国情怀。

    西域久远的历史竟然让他痴迷。1981年,他高考拿下历史成绩90分的高分,而数学竟然只有1分,这“情感性偏科”让他告别了大学梦,却冥冥中昭示了他的未来:“从周朝起,每到秋冬交替时节,位于西北的游牧民族就会侵袭中原的农耕民族。西汉之后,随着匈奴人的军事实力大增,威胁日增。汉高祖曾率兵30余万征剿,却因中原无良马,被匈奴40万铁骑围困于白登山七天七夜,险些全军覆没。”2000多年前的征战,陈志峰了然于心,“那个年代,得骏马者,得天下啊!”

    公元前115年,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后,乌孙国(今伊犁昭苏)派使者送来数十匹伊犁马,汉武帝十分惊喜,赐名“天马”;两年后,一位名叫“暴利长”的敦煌囚徒向汉武帝献了一匹大宛马,汉武帝龙颜大悦,改称伊犁马为“西极马”,而将大宛马命名为“天马”。

    “为了得到纯种的大宛马,汉武帝还先后两次派兵进军大宛国,终于如愿以偿。从西汉起,汗血马的基因就为改良西极马和中原地区的马种做出过贡献。用‘性机警,善奔跑’的‘天马’装备起来的汉军,才无惧游牧民族的入侵。马不仅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中国的疆界和格局。”陈志峰说。

    他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汗血马是2001年。当他在费尔干纳盆地首次见到一金一黑两匹阿哈尔捷金马时,顿时被其高贵的气质和俊朗的神态所震慑,两千年的历史似乎随着马蹄声穿越而来,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于是,这个原先当过兵、1993年下海以“白糖换羊毛”与中亚国家做易货贸易起家的进出口商,在2009年将公司更名为“野马集团”。经过无数周折,2010年第一批23匹汗血马终于来到了野马集团汗血马基地。

    天马无言,却通人性

    次日早晨,记者再次走进汗血马基地。年轻的骑师孜力亚等已经开始了马一天的“晨护”:从头到脚地刷马,先刷马身,再依次抬起马腿一个蹄子一个蹄子地刷马蹄。“这不仅是为马体的清洁,也是骑师与马的情感互动,”马术教练沙图告诉记者。

    一匹成年汗血马一天的食量是9公斤苜蓿和1公斤精饲料“红蓝姆”。“汗血马的饲养,最重要的是营养膳食,定时定量,一天4餐,平均6小时一餐,半夜里也要喂。”沙图说。

    早餐之后,冬天马进行40分钟的训练。“训练时,骑师可以骑在马上,但不是一开始就奔跑,最初的8分钟是慢步,让马预热;然后3分钟快步,再调整一下,最后开始快跑,”沙图说,“每天下午,还要进行遛马,虽然乌鲁木齐现在的气温是-20℃,但必须让马每天充分呼吸新鲜空气。”

    昭苏马场汗血马的作息规律,与野马集团的大体相同。

    新疆农业大学马产业研究院院长姚新奎教授告诉记者:“因为汗血马太金贵了,一匹好的汗血马价值几千万,所以有的养马人不舍得让汗血马运动锻炼,整天把汗血马关在马厩里吃精饲料,这把汗血马‘宠物化’了,正是现在养汗血马的大忌。汗血马是属于大自然的。”

    当孜力亚等骑手将汗血马带出马厩,让它们走进积满白雪的马场后,这些汗血马立即激动得撒欢似的扬起四蹄跑了起来。

    “这就是汗血马,”沙图说,“汗血马一看到空旷的场地就激动,它真的是属于大草原的。”

    孜力亚的坐骑叫“巴里斯”,它的祖先曾是苏联元帅朱可夫将军的座驾。它在孜力亚的指挥下昂首扬起前蹄直立,这威风凛凛的气势,让人想起它的祖先在战场上的雄姿。

    二十多岁的孜力亚是个草原上长大的骑师,英俊开朗。他7岁时就在爷爷的指点下学骑马,“汗血马的脾气比一般马要烈,你和马一定要好好交流,不能对马使用暴力。即使马做错了,你也不能打。你打了马,马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只有在马做对的时候鼓励它,轻轻摸摸它的脖子,或者给它一个小福利,喂它一根胡萝卜,它就明白了。你看,马虽然不会说话,我平时也不常和它说话,但你只要好好和它交流,你的情感它能都懂。有一次我感冒了,它特别走过来安慰我,轻轻地舔舔我。”此前,孜力亚曾在驯马时受过伤,但他依然对马一往情深,他强调说,“人家说懂马的人是‘马语者’,其实还不如说,马是通人性的。”

    野马集团这些年轻的骑师,分别来自维吾尔、哈萨克、蒙古、俄罗斯等少数民族。“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爱马的人,而且体重都不超过70公斤。”杜雪梅总结说。

    龙马精神,流淌在民族血液里

    在文学作品中,汗血马能够“日行千里,野行八百”,记者 问陈志峰:“汗血马真的能日行千里吗?”

    “这是文学的夸张吧,”陈志峰说,“马一天最远的行程为150公里左右,最多也不会超过200公里。但引进汗血马的意义不可小觑,法国汉学家布尔努瓦夫人就说过,全世界的中国研究者都认同的是,在张骞通西域之前和之后的两个时代的造型艺术中,对中国马匹的描绘截然不同。汉代以前的马头大脖子粗、体型较矮,四肢粗短;而汉代以后则变得躯体壮实,身材高大,四肢修长,说明马的品种得到了较大的改良。当然,2000多年来,我国从西域各族引进的良马不是仅有大宛马一种,专家考证说,还有龟兹马、波斯马、哈萨克马、阿拉伯马、骨力干马等几十种之多。”

    上个世纪50年代,我国为改良骑兵部队的马种,也曾从当时的苏联引进过50多匹阿哈尔捷金马,将它们饲养在内蒙古的锡林格勒盟种马场。可惜的是,当时我国马产业的科技水平比较低,没有及时建立马匹谱系管理制度,引进的阿哈尔捷金马在与国内的母马杂交后,后代出现了品种退化,这些优良品种逐渐消失在代际的遗传中,非常可惜。

    “这个教训太深刻了,”陈志峰说,“历史上,中华民族最强大的时候,也是马产业和马文化最发达的时候。”

    前些年,成规模地引进汗血马后,陈志峰曾带领家人和汗血马,专程去汉武帝长眠的陕西茂陵,叩拜这位千古帝王。

    茂陵博物馆的老馆长从来没想到竟然有人会牵着汉武帝魂牵梦萦的汗血马来此叩拜,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说:“没有汉武帝,就没有张骞出西域;没有张骞出西域,就没有汗血马;没有汗血马,就没有广袤的中华大地……”

    至今,陈志峰仍心心念念地要在茂陵汉武帝的墓旁,建一个汗血马的马厩,让汗血马为汉武帝守灵。

    也许有人觉得,这都是反导反卫的高科技时代了,汗血马过去再好,对我们的今天和未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志峰认真地回答记者:“因为我不仅是爱马,我更希望通过我的马培养中华民族孩子们的血性。现在我们的孩子从小面对的是应试教育,学习成绩好的还要被家长带着去学琴棋书画;而国外的孩子在翻山越岭、在学马术。将来万一打起仗来怎么办? 我们的孩子在琴棋书画之外,还应该多一点男子汉的豪迈、多一点阳刚之气,多经受一点大自然的风雨和锤炼!”

    “龙,是中华数千年的图腾;马,是华夏数千年的精神。龙加马,等于龙马。我们国家,今天特别需要一种精神,就是龙马精神。”陈志峰说,“龙马精神,一直流淌在中华民族的血液里。”

    “今年,我们集团有望再增加五六十匹纯种的汗血马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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