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扬

    古罗马诗人贺拉斯　《颂歌》　首卷里，有一首对友人慨叹人生无常，生命短暂，敦促对方纵饮作乐。其末行云:“今朝须把握，未来莫奢望。”其中的前一半　(钱默存先生译作“且乐今日”)，日后在西方诗歌中成为一个常见的主题。它深深植根于对人生短促、死亡必至的领悟，而从中得出的结论，就是应该好生活在当下。公元四世纪的罗马诗人奥苏纽斯，在其　《盛开的玫瑰》一诗中，呼吁少女“乘青春和玫瑰与你同在时”采摘玫瑰，因为“生命对于玫瑰和你来得同样短促”。自兹而后，“且惜今朝”( carpe diem)　和“采摘玫瑰”(carpe rosam)便糅合成一体，是许多西方诗人在爱情诗中喜欢讴歌吟咏的意象，而其中要以法国“七星”诗人之一的龙沙和英国十七世纪“骑士派”诗人的作品最具代表性。赫里克牧师是“骑士派”的中坚人物，一生诗作多达两千五百余首，而短短四阙十六行的　《致处女:珍惜年华》　却最为脍炙人口。

    默存有言:“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大同小异的主题与意象，从　《圣经·旧约》　的希伯来　《雅歌》　到波斯诗人欧玛尔·　海亚姆的　《鲁拜集》，都可以见到。中国诗歌里，从　《诗经》　的《摽有梅》　《蟋蟀》　《山有枢》　诸篇到《古诗十九首》，从汉乐府的　《西门行》到鲍明远的　《拟行路难》，也可以找到许多“且惜今朝”、“及时行乐”的例子。比较接近西方“采摘玫瑰”一类诗歌者，首推唐无名氏的　《金缕衣》，但是此诗历来并没有被当作一首情诗来理解。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爱情诗相对来说不成其为主流，所以“且惜今朝”这个主题日后的衍变，以饮酒诗为主，其中以太白的　《将进酒》　最为淋漓畅快。

    这幅油画，即以上述赫里克一诗的首行“及时采摘玫瑰花蕾”为题，是英国拉斐尔前派画家沃特豪斯的名作。以前介绍过他描绘荷马　《奥德修纪》　和莎剧　《暴风雨》　的作品。此画顶端呈拱形，不甚常见，全画设色淡雅，人物形象气质非凡，可以说又是一帧绝妙的西洋仕女图。原画高100厘米，宽83厘米，完成于1909年，原为私人收藏，辗转数手，上世纪七十年代，此画为一对加拿大夫妇购得。进入本世纪之后，曾两度进入拍卖市场，均未成交。十年前，此画曾出现在苏富比的拍卖目录上，估价高达两百五十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