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译/黎文
如果你想吸引人们关注你的事业(无论是气候议题还是其他什么),那么向蒙娜丽莎(确切说是其保护玻璃)泼汤然后被捕,就会把你的议题送上热搜——进入24小时新闻周期。但前提是要选择“经典”艺术作品、足够“吸引眼球”,这恰证明了“文化偶像”的重要性。
一个有趣的问题是,为什么是蒙娜丽莎成为不二之选呢?“经典”艺术作品一直都是那么“经典”吗?近日,罗谢尔·古尔斯坦在《书于水上:昙花一现的艺术经典》(耶鲁大学出版社,2024)中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一切都是被制造的,没有什么天经地义的艺术经典,所谓“少数非凡的艺术作品能历经漫长岁月而不衰”是人造的神话。
古尔斯坦并不是艺术史出身,她是一位思想史家和评论家。她恼火于文化战争中关于西方经典的无聊排位赛,于是开始从历史视角来理解这些问题。出乎她的意料,她在研究过程中居然没有找到“永恒的经典”。就拿《蒙娜丽莎》来说,人们对它的痴迷可以追溯到1911年,当时这件作品在卢浮宫被盗,失踪了两年。而在此之前的一个多世纪里,它一直挂在博物馆里,平平无奇。相比之下,《美第奇维纳斯》是公元前1世纪用大理石仿制的古希腊雕像,三个世纪以来一直是每一个游历意大利的文化狂热者崇拜的焦点,如今却呆立在佛罗伦萨的乌菲齐美术馆里,游客们对她视而不见。
最令古尔斯坦惊讶的是拉斐尔。她说,今天,即便见多识广的艺术爱好者,也很难勾勒出拉斐尔的确切形象。去任何一家知名书店的艺术家专区,在以字母“R”排列的书架上,关于伦勃朗的书一卷接一卷,但关于拉斐尔的书最多只有几本。在文艺复兴区,你会看到米开朗基罗和达芬奇的书占了绝大部分,即使是对艺术不感兴趣的人,也认为他们是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艺术家。然而19世纪末之前,情况却完全不同:拉斐尔被评价为最伟大的艺术家,而米开朗基罗的声誉时好时坏,达芬奇则基本上被遗忘了。拉斐尔为教皇居室创作的壁画《圣礼之争》《雅典学院》和《帕尔纳索斯山》吸引了每一位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的目光,他们一抵达罗马就赶往梵蒂冈观看。他的圆形画《椅中圣母》的复制品需求量如此之大。近四个世纪以来,拉斐尔的杰作经久不衰,完全就是经典的代名词。一位对这么多的人来说意义非凡的艺术家,如今却令人震惊地“陨落”。
不过,古尔斯坦说,她的这本书不是为了证明艺术品味的相对性。事实上,当艺术实践运行良好时,艺术家和观众会觉得自己是这一知识和美学连续体的一部分,他们便可自信地评判艺术作品。但如果艺术实践进入穷途,问题就来了。这时候,最有雄心的艺术家往往有意无意间开始创新,从而引入一种与旧典范对立的品位标准,这种情况在20世纪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例如,1960年代初首次出现的波普艺术,便是艺术家们开始直接从大众文化中汲取素材,并采用了源自商业艺术的技巧。就主题和技巧而言,波普艺术的确代表了对过去艺术范式的突破。
那么,同样兴起于六七十年代的行为艺术、观念艺术,这些往往无法存档的艺术品,未来是否可能成为经典呢?古尔斯坦说,当年的创作者们都希望它们是实验性的、短暂的、逃逸的,他们希望这些作品是对艺术市场和作为艺术机构的博物馆的批判,从未想过要跻身经典。不过,她觉得破坏“永恒经典”这一概念的是当今的风格泛滥、毫无方向,而这正是后现代艺术的常态——艺术家们本身缺乏任何共同的计划,而艺术市场和博物馆求新好奇的贪婪欲望又加剧了这一状态。这意味着,很少有艺术家能够长期影响他们的同代人,即成为艺术实践的典范。古尔斯坦说,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担忧的问题,因为这种影响曾经为经典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