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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29 第2803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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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文汇理论/学人

顾拜旦的“教化”之心

       ■ 王笑晗
      
       2021年,东京奥运会闭幕式在一片赞扬声中播放了下一届奥运会的宣传短片《巴黎八分钟》。短片开头,法国国家乐团在音乐厅内缓缓奏出长音,在人们疑惑要演奏什么曲目时,镜头一转,一位长笛演奏家站在法兰西体育场顶上,吹出《马赛曲》的主旋律,接下来,乐团与长笛互相呼应。旋律在变奏中行进,新的镜头和演奏不断加入:圣母院对面塞纳河上的四重奏、卢浮宫胜利女神像前的马林巴琴、由旧车站改造而来的回收站生活空间里的钢琴、狄德罗公园的鼓乐——音乐不断复杂增强,画面不断闪回交叉,各乐器声部逐渐交融一体;最后,镜头移向天空,国际空间站的一位法国航天员漂浮在以地球为背景的舷窗前,用萨克斯吹出最后一个音符。细心的观众不难发现,这部短片前三分钟更像是一段优雅的MTV,没有任何专业运动员出境,仿佛一趟以巴黎、甚至太空为背景的视听艺术之旅。
      
       巴黎不仅是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诞生地之一,也是“现代奥运之父”顾拜旦的故乡。在奥林匹克创始人顾拜旦的设想中,这一盛会既是培养人类精神力量与身体力量的场所,也必须同时具备艺术鉴赏与体育竞技的功能。因此在现代奥运创办之初,他呼吁同时设立诸如音乐、绘画、雕塑等项目,尽管最后这些都没有成为正式比赛项目,可他始终坚信通过将艺术与肌肉运动相结合来影响运动员的思想与审美是奥林匹克运动的原则之一。若艺术欣赏无法通过设立比赛项目实现,那么也应蕴含在建筑和雕塑设计、举行奥运庆典与仪式、安排音乐与表演等相关活动之中。《巴黎八分钟》履行了这一使命。曾经建议用贝多芬“欢乐颂”作为第十一届奥运会开幕式音乐的顾拜旦如果看到这部短片,想必也一定会由衷地赞赏吧!
      
       为什么顾拜旦如此强调艺术与运动的结合?答案或许就藏在“奥林匹克运动会”几个字中。奥林匹克运动会起源于古希腊,也仅存于古希腊,顾拜旦要做的根本是复兴这一中断了两千余年的风俗。在顾拜旦那个时代,各国已经有不少官方或民间的体育活动,然而在这位教育家看来,这些活动不能有效地强身健体;更为重要的是,从事者无法达到身体与精神的和谐平衡,更无法成就高尚的品质。当代商业文明让一些运动变得唯利是图,迂腐的科学可能让体育变得机械教条,而承接自中世纪、认为身体强壮会影响精神强大的观点更阻碍了两者融汇。面对这些问题,顾拜旦将目光投向古希腊寻求解决之道实乃必然:首先,他本人来自书香门第,接受过正式的古典教育;其次,在古希腊的教化(paideia)理念中,培养人类德性主要依靠体育与音乐,这无疑给教育家顾拜旦带来了巨大启发。
      
       事实上,汉语“体育”信达雅地传递出这一古典理念:以“体”为手段,以“育”为目标,最终成就拥有勇气、更加健壮、习于出色、惯于淡然的理想之人。而要实现体育的古典理念,对艺术教育和身体教育就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在理想状态下,两者相互作用,不仅能培养出拥有坚强品质的个人,还能进一步形成强大的民族精神、国家精神,甚至如古希腊那样,成为不朽文明的奠基。一言以蔽之,“奥林匹克”不仅是体育竞技,而是结合了艺术鉴赏、精神培养、品德塑造等一系列育人活动的复杂系统。顾拜旦复兴奥运的根本目的,就是要继承其内在精神、移植其运行逻辑,这是一个身处高度工业化社会迷宫中的梦想者,回望古代文化时所看到的一盏指明灯。
      
       当然顾拜旦也知道今日绝非古代,现代早已没有古希腊实现体育德育功能的宗教环境、社会环境等基本土壤,所以只有继承没有发展是不行的,复兴奥林匹克运动也应当适应现代条件。例如他谈到古代运动员需要对宙斯像宣誓,保证将公平、公正参与竞技活动,不做无耻无德之事;现代早已没有了宙斯信仰,那么运动员可以在具有希腊元素的仪式上,面对各国国旗进行宣誓。于是,一种既符合古典虔敬和诚实、又体现现代民族主义与国际主义的新奥林匹克精神便形成了。带着这样崇高情感参赛的运动员,无疑实现了美育与德育的统一;而创新精神连接古代与现代,其本身也成为古典精神继承的重要一环。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历史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