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小向导》刘黎琼 著 译林出版社出版
■ 刘贻丹
20世纪70年代,我国进行了第一次青藏高原综合科考。《高原上的小向导》从门巴族少年达瓦的视角,讲述了他为两位科考队员做向导,过高原、雪山、峡谷,一路抵达高原兵站的故事。书中展现了青藏高原摄人心魄的植物之美和生态多样性,与不同植物的相遇贯穿在故事中,指引着团队抵达终点。人与自然植物的对话在高原上回响,谱成了一曲万物有灵的生命赞歌。
植物是有声音的。达瓦的回忆随着灌木的沙沙声涌来,这声音非常细微,但在达瓦耳中非常清晰。他漫步在树林中时,能够听到树木在“甜蜜地聊天”,“仿佛在窃窃私语……有时候它们会发出轰鸣声,很急躁的样子,这说明天气要变坏了,准有大暴雨要来”。不同的树木有不同的声音,森林正是通过这种方式与达瓦交流。不仅如此,森林也通过声音给人类以警示。用火烤干的植物标本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告诉人们:了解我,记住我,保护我。
英国作家托尔金曾说,在他的作品中,他都“与树木站在同一阵营”。在《高原上的小向导》中,小汤随手一折的植物枝条将他“咬”了一口,挂在崖边的藤条是森林的小诡计,提醒着路过的人不要小瞧了森林的能力。森林为门巴族人提供了无穷的资源,“森林从不会让我们挨饿”。灌木积蓄着雨水,树枝承载着果实,所有这一切都显示出了自然的包容与能动性,森林主动庇佑了高原上的人类和非人类动物。
植物是高原上静谧的见证者,更是富有情感的观察者。村口的巨大古树存储着达瓦的童年和少年记忆,见证着他的成长;树林里生长着的红色小野果,是独属于达瓦的“红星星”,记录着他的狩猎与休闲时光;肥美的蘑菇不仅是嘴边的美味,也教会了达瓦要按需采摘,尊重自然规律。踏上旅途后,一颗大树的枝干上挂着旅人共享的生活必需品,为旅行团队休整提供必要的保障;风雪后,树干上留下的刀砍印记成为了指引团队前进的标记。可以说,植物存储着高原的记忆。在达瓦的眼中,高原上的树木丛林是陪伴者,寄托着对母亲的思念;在老苏和小汤眼里,植物之中还蕴含着高原自然环境形成和演化的奥秘。树木宛如神性的守护者,长久地扎根于高原。存活千年的树木静静地注视着人类,像是大自然无声的密码,等待着人类来破解奥秘。
千树千样,千林千貌,高原植物呈现出的多样性令人感到迷醉。在达瓦的眼中,他的家乡美得惊艳,仿佛“一个美梦”。但是面对熟悉的景色,达瓦也时常感到困惑。这种困惑实际上源自人与自然关系建构的思考。达瓦生长在这片土地,对这里一草一木都信手拈来,但他发现自己可能并不了解家乡。他知道家乡的辽阔与富饶,也知晓这里的神秘与诡谲,可是身在其中之人很难跳脱出来用另一种视角加以审视。参与到老苏和小汤的考察之旅后,达瓦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家乡植被与环境的复杂性。
随着西藏地区的发展,高原环境和门巴族人的生活也将发生改变。达瓦发出天问:“我们人和蛇、树、草都是一样的,都是自然的儿女,为什么要牺牲它们来造福我们?”老苏则在文中回答小达瓦:“科学研究是要在保全人类的同时,保全我们的生态环境,保全整个地球。”故事借用植物叙事视角,旨在促使青少年读者思考人类和非人类之间互为主体性的问题。老苏在绘制植物画的时候要“把植物真实的样态和生存环境展示出来……在精神上要跟画的东西一致”,老苏并不是将植物作为他者进行凝视,而是唐娜·哈拉维所说的“回视”。人与植物不知谁已成为“风景”。作者希望读者感受到高原上的溪流、石块、蘑菇、湍流、古树、百草的注视,从而展开心灵对话。
《高原上的小向导》讲述了一段富有挑战性的冒险之旅,但挑战的并不是自然,恰恰相反,这是一段人类挑战自我并向自然致敬的旅程。正如老苏所言:“曾经,我也把翻越一座山视作征服一个对手;后来思想成熟了,我不这么想了。因为我所珍视的物种就生活在高山深处,我要向高山致敬,是它慷慨孕育了这些可爱的物种,这是他们的家园。”万物有灵,大自然不是为人类服务而诞生。正如达瓦在故事结尾所发出的感叹:“从这里出发的,最终都还会回来,循环往复,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