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正式开馆的陕西历史博物馆秦汉馆,是今年“国际博物馆日”中国主会场活动举办地。
陈履生
“博物馆致力于教育和研究”,是国际博物馆协会发布的2024年5·18“国际博物馆日”主题词。这提醒人们关注博物馆的教育和研究,也提醒社会重视利用博物馆的教育和研究。
博物馆的教育不同于通常的学历教育,而是与每个人所关联的持之久远的终身教育。与学历教育的不同是,它没有时间的限度,也没有知识的规定性;它在没有限度和规定性之间给公众以历史和文化知识,并能够让观众增加审美的能力和趣味等。博物馆所反映出来的教育职能,对于每个人来说,从小到大、到老,是一个全过程。虽然在这一全过程中,博物馆在其展陈中并没有设置针对某一部分人群的专业内容,可是,基于教育的职能却会推出一些具有针对性的服务,比如,文字的内容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对于深奥的专业内容会做出具有针对性的阐释。在博物馆中,每个人的身份都是观众,尽管是在特定场域中受到教育,也不同于在学校中的学生身份,所以说它是一所特别的学校。
博物馆教育的规律性表明,当人一生中在青少年时期进入博物馆,他就获得了与书本知识相匹配的内容,但这些内容是以文物和艺术品所构成的视觉化教材,将不同时代的历史以一种物化形态来展现,不像文字表述那样具体和清晰,其内涵有超于文字表述的更多内容,知识面也更加宽阔和丰富。值得一提的是,如此多知识在博物馆中的获取,不像老师在课堂上传授的那样,学生获得的知识几乎是相似的1+1=2,而是不求同一和统一,有很大伸缩性和差异性,因人而异,因年龄、学识、修养、兴趣、天分、悟性而各有不同。人们可以面对展陈中的文物和艺术品而发挥自己的想象,可以利用自己的知识链接用那些物化的内容来丰富已有的知识,使已有的知识在文物的展陈中能够以点带面,举一反三;也能够在此基础上深入探讨,深入挖掘,使有限的知识更加丰富。
博物馆的教育正是在这种物化的知识体系中,让人们看到历史、文化和艺术之间的关联性。这种关联性不像学历教育中的语文、历史、数学、物理、化学等这种学科化的存在。即使在具有学科化特点的一些专题博物馆中,也因为知识存在于博物馆中而有着它的特殊性,即不以循序渐进的知识体系表现出教科书的框架结构,而是用博物馆的语言来叙述和阐释专业知识在公众领域的传播,打破了受众在专业知识欠缺方面的障碍。博物馆的知识体系不仅蕴含已有的知识,而且在具体的藏品研究以及策展方面,又启动了知识生产的过程。因此,它实际并不是某一种叙述中一些具体的指向,而是在多维指向中呈现了博物馆知识生产的特殊性,在一定程度上也表现出学科化的特点。无疑,博物馆的知识确实有学科化的基础和内容。以汉代的《长信宫灯》为例,它关系到汉代的历史和墓葬制度,关系到具体的考古发掘以及认知,关系到与造型相关的艺术设计和美学表达,关系到材料科学以及具体的制造工艺,关系到物理和化学以及汉代人就已经掌握的环境保护,关系到光学和照明的基本原理,关系到文化的传承与变异。如此等等,一件文物就表现出蕴含的庞杂知识体系以及知识的具体运用,而这只是难以数计的各个年代、各种材质的历史文物中的一件,是博物馆这一百科全书中的一个条目。
在博物馆的教育中,对观众的教育程度没有具体限定,不像学历教育那样按照一年级二年级、大一大二、硕士博士那样阶梯式上行。博物馆中也不区分教育的内容,有着男女老幼同处一室的平等性,是一种共同面对的自主式平等教育,就好像人们处于超市中一样,各自可以自由选择。在这里,一年级的小学生和博士看到的文物是同样的,只不过他们接受到的内容各不相同,或者对它的理解有深有浅。这样一种博物馆教育的过程,所表现出的与一般学历教育的不同,正在于有着不断的累积过程,其中既有知识的累积,又有在认知上的累积。当人们在一年级时,与到了大学、到了博士的不同阶段,可能看同一件文物的获得,有着阶段性的差异,有着与过去不同的知识获得以及不同的认识,在此过程中显现出人的成长与知识累积的高度。
所以,博物馆是需要不断走进的一个教室、一所学校。在这一特殊的课堂中,没有老师,却以教育的实际存在通过感知和认识,甚至是悟,来获得知识和认知。在这样一所特殊的学校中,博物馆的教育焕发出来的深邃魅力,正在于那些文物和艺术品不能张口说话,有的也没有用文字来表述自己的身份及其历史和所关联的一些细节,可是,它们的不同材质,不同的制造方式,以及在造型、色彩等很多方面所表现出来的这些丰富性的内容,正是每一位走进博物馆的人所关注的对象。或许每个人在这里基于自己的个人目的,可能着重于某一个点,可能并不需求这种知识的系统化,可能是某一个局部,某一个点中的再认识,而这个点和局部关联到自己的知识系统,或者关联到学历教育中的那些知识,或者是那种属于常识的一些内容的实物印证。如此表现出来的在博物馆教育的深化,让人们看到博物馆存在的独特价值。
在世界文明发展史上,自从有了博物馆,博物馆的数量和品类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知识越来越庞杂,博物馆与城市和公众之间的关联度更是越来越紧密,而它串联起的与城市和公众之间的关系,其核心就是教育和审美。审美也是需要教育,需要感知的,可这种教育经常被忽视和漠视,因此,反映到现实中,审美在各方面都出现了问题。显然,发生在博物馆中的这种与教育关联的丰富内容,虽然没有统一教材,也不追求知识的完全准确,甚至在某些不确定性中表现出文物和艺术品的独特魅力,但博物馆这所学校的特别之处就是在没有统一教材的教育过程中,以各取所需和各有所得的方式,实现教育的意义,成为学历教育的重要补充。
与博物馆关联的研究也不同于一般科研机构,它们可能既有具体的,也有宏观的,但对于文物的阐释作为研究的方向之一,也有其与博物馆相关的规律性。因为这种研究既有在学术方面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也有与文物关联的历史和艺术的多方面,更重要的是这种研究还有基于对社会和公众的责任,有着在文化传播上的意义。因为这种阐释会牵涉到教育和传播的具体问题,所以,博物馆的教育和研究实际上是一个整体。只有有了比较深入的对于馆藏藏品的研究,才有可能在教育中发挥作用和影响;只有对藏品具有广度和深度的阐释,才能让公众在走进博物馆中获得教育和审美的多方面路径。显然,对于文物的阐释,同样是研究的一方面重要内容。如果阐释得当,知识准确,公众看到之后能够激发获得知识和继续探讨的兴趣,以及进一步探索的积极性;如果阐释得当,即使在某些方面因时代的久远和相关证据缺失而存疑,公众也能理解这知识的深奥和特别。由此来看这种阐释在一定程度上会带有一定的引导性,这就是知识的力量,所以,博物馆的力量正在于这种综合性的职能发挥。人们对于博物馆教育和研究的关注,在每年一度的5·18“国际博物馆日”主题的变化中,不管从哪一个方面,都提示着人们关注的那一个点,其核心还是要鼓励更多公众走进博物馆。
走进博物馆就能够获得多方面的知识,也能在审美上打开一扇一扇新的视窗,既能让人们看到先人的伟大创造,看到历史文物之美,又能让人们在不断走进博物馆的过程中看到自己的成长。博物馆就是这样以无穷的魅力在一座城市中显现出了它独特的存在。
(作者为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造型艺术委员会主任、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