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彦
      
       一场困在孤岛的追思会、五个素昧平生的来客，他们过往人生唯一有交集的部分，来自一个名叫费可的男子。吊诡的是，五个人掏出手机，各自朋友圈里的费可竟是不同的。
      
       由伴山（上海）制作的网剧《新生》以“暴风雪山庄”的经典戏剧模式开启了一个寻求真相的故事。该剧5月6日开播，至大结局，单是微博平台的主话题阅读量已超过3.6亿。几乎零时差，《新生》于5月7日上线奈飞，5月11日升上收视榜首位，收官之际已连续四天登顶，取代此前霸榜的韩剧《眼泪女王》。
      
       一部中国悬疑剧同时俘获海内外观众，以导演申奥为首的主创团队做对了什么？
      
       “好看”之上，人性是越过文化壁垒的通关密码
      
       一名欧洲观众在《新生》的评论区留言：“好看的故事让人维系着好奇心，人性的痛点又是熟悉的。”
      
       展开来说，由于文化差异，不同国家剧集角色的行为逻辑、行事目的有时存在理解偏差，但世界不同地方的悬疑剧往往都殊途同归——强攻人性、人类情感的普遍痛点。某种意义上说，有了解谜的趣味为引子、人性的本质作为通关密码，悬疑的故事常能调动起观众跨文化语境追剧的兴致，只要故事节奏凌厉、逻辑在线、制作精良。
      
       以此标准参看《新生》。孤岛、山庄、密闭地下室，女记者何珊与四个陌生人——矿业老板陈树发、金融高管程浩、医疗公司财务总监苏倩、医美机构客户经理张萱不约而同受邀参加费可的追思会。他们一人一段回忆，拼凑起费可的生平。不同人的口述里，费可是高智商的骗子、丧尽天良的施害者，为每个受害人“订制”骗术，在同一条时间线上游走于众人，游刃有余、严丝合缝。哪知，事有反转，谁都不是“完美受害人”，与其说他们被费可骗得好惨，不如看成是每个人的利己一面出卖了自己。貌似为亲情、友情、爱情付出真心的人，实则各有企图，当人性有软肋，费可就有了欺骗的入口。
      
       《新生》总共十集，创作者在前半程用一集一人一段被骗史的节奏，将“罗生门”“雷普利”“暴风雪山庄”等经典戏剧模式融合在一起；又从第七集起深入人性的暗面，从此前主观的唯心的口述转入第三者视角叙事，让“死者”费可“说话”。十集精悍的篇幅，创作者以大量细节来渲染每个人心头那点不可与外人道的心思。直到费可的真面揭开了众人的假面，线索就藏匿在角色故事的蛛丝马迹里。于是，在剧情的“好看”之上，《新生》拿到了人性这道能翻越文化壁垒的通关密码。
      
       “烧脑”之外，现实观照更是引人入戏的终极底牌
      
       如果说前半程费可的“时间管理”制造了悬念叙事，那么后半程的故事打破了观众的惯性思维。“暴风雪山庄”的戏剧模式只是开头的引子，让剧集从“烧脑”的戏剧层面落地到现实观照，才是创作者试图引人入戏的终极底牌。
      
       《新生》的导演申奥是第一次执导剧集。他此前更为人熟知的作品是去年暑期档的反诈题材影片《孤注一掷》。与爆款电影异曲同工，申奥想在《新生》里探讨的，终究是个“为什么”，体面人缘何被骗，优等生为什么步步滑向深渊。
      
       对陈树发等一众以“受害人”自居的人，主创在戏剧的反转中融入对现实的观察：年轻姑娘的容貌焦虑，深情父亲对资源、财富、阶层跃迁的渴望，婚姻中各取所需的成年人，他们对金钱、名利、性的贪婪，驱使他们忽视风险，落入费可精心设置的骗局。蝴蝶扇动翅膀，表面无辜的五个“受害者”，每人在每个关键节点的抉择左右了自己的未来，命运齿轮转动那刻，谁又能说，这些欲望制造的情绪不是弥漫于人类社会的现实症候？
      
       至于费可，《新生》从犯罪发生学的角度追问了这个本名李泽瑞的青年，何以在漫长岁月里成为费可——英文谐音“fake”正是假冒意涵。因为原生家庭的不幸，一个曾经的优等生，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完成复仇与惩罚。但又不仅仅出于原生家庭的不幸，李泽瑞内心的欲望、对人性的悲观，推搡着他主动走进谎言的漩涡。就像他对何珊所回忆的，当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句“善意的谎言”竟在此后被奉为人生信条，此后生活的脱轨，也绝非简单的“原生家庭之殇”足以归因。
      
       申奥说，“永远不要低估观众，观众能洞察每个细节”，比起一味追求“烧脑”，他和团队更希望营造一种互动感，让观众在似曾相识的生活与情感细节中找到入口，从故事的旁观者转为迷宫里一同寻找人间真相的入局者。也正因此，《新生》里的人物关系是极致戏剧的，可许多生活桥段是熨帖现实的。比如第九集尾声有个细节：被拆穿身份后，一无所有的费可抬头望天，飞机低空飞过，投下硕大的阴影。航班的头等舱里坐着曾经的“同学”——同样犯错，有人可以生活在别处重新开始，有人不能。费可在成为费可之前，生活原比他所见所想更复杂、更多维。简短的镜头背后，复杂的信息呼之欲出。
      
       有戏剧、有现实、有烈度，中国人民大学视听传播系教授高贵武评价这部剧，以拼图式的叙事从多个维度对人情世故、人性善恶进行了展示与剖析，“是好看又不乏深刻的现实主义作品”。而从观众反响来看，当《新生》的明面是解谜，另一条线暗度了社会众生，它能同时获得海内外认可，无非是在人性的迷宫里与观众共寻现实主义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