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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28 第27,884号

上海报业集团主管主办·文汇报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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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版:文艺评论

平移还是平行?这不是一个问题

——对文学刊物借力新媒体的观察

       霍艳
      
       以往很长时间里,文学刊物都在人们的文化生活里扮演了重要角色。随着多元文化消费方式和文艺样式的冲击,文学刊物的销量有所下滑,在读者心中的分量也在减轻。面对新一轮媒介变革,文学刊物正在抓住机遇、寻求新的变化,重新唤回读者关注。
      
       按照张颐武教授的观点,文学刊物对新媒体的借助可分为“平移”和“平行”两种方式。“平移”是平台的转移,仍然按照纸本刊物方式运作,只是提供了更便捷的阅读方式,例如开设微信公众号、制作电子杂志;“平行”则是在原有文学空间之外建构了新的空间,使主题得到更深入的讨论,非但没有影响到纸本刊物的生存,还吸引更多人的关注。
      
       传统文学刊物大多选择“平移”的方式,把杂志内容搬上网。先是在网上发布目录预热,然后增加了编者按、创作谈、单篇评论等形式,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作品,同时积极利用短视频、直播来增强文学的表现力和话题度。这样的好处一是填充非出版周期里的空白,使文学在365天里都有讨论热度;二是增加单篇作品的曝光度,让更多作品获得展现机会。《收获》杂志还开发了专属App,里面不光有付费阅读、作家访谈、文学征文,还按主题分为“海上记忆”“一种江湖”“家之春秋”“少年滋味”等栏目,方便读者迅速找到感兴趣的内容。
      
       为了拓展传播渠道、吸引年轻读者,传统文学刊物纷纷在社交媒体上开设账号。《十月》杂志的小红书账号分为编辑和作家的日常、文学活动与文学要闻、投稿订阅指南、拒绝书荒等栏目,还有作家采访、探店等活动视频,与读者热情互动,目前粉丝数超过1.5万。
      
       在扩大影响力后,刊物又借助新媒体举办各种文学活动,例如《收获》杂志创刊65周年庆典时,邀请了70余位作家并利用视频号“无界文学夜”进行了直播,莫言和余华斗嘴的场景被百万人“围观”,成为互联网上的“名场面”。《长篇小说选刊》举办的长篇小说年度金榜网络投票,则更好地激发了读者的参与感、认同感。但有时传统文学刊物对新媒体风格还难以把控,给人造成刻板的感觉,无法达到交流和传播的有效性。
      
       过去纸质刊物出版后才在网络发布部分内容,如今有刊物选择在网上首发,是一种从新媒体到纸质媒体的反向操作。《北京评论》追踪文艺发展最新趋势,以评论的形式与时代进行有效对话。编辑部在刊物正式出版前先推出了“北京文艺观察”公众号,把新媒体作为话题的发动平台。公众号注重策划性和现场感,首月推送的不光有“2023文艺盘点”、评论家年度文艺之选,策划了青年学者学位论文后记等新栏目,更有青年人的锐评,一篇名为《产能过剩时代的文学劳作》的评论指出原创文学榜单爆炸性增长背后是当代文学的产能过剩和传播受阻,这样尖锐的声音在新媒体上显得十分洪亮,倒逼传统文学界进行反思。
      
       “平行”探索方面的典型案例是《单读》——不光有纸质刊物、实体书店、单读丛书,还创办了自己的网站、App、播客,借助新媒体对刊物内容进行不同维度的拓展。它的新媒体不是照搬杂志内容,而是围绕主题、创作者打造专属内容,比如对作者进行深度访谈、还原创作背景、整理互联网的思想碎片。《单读》的目标读者是更新一代的年轻人,这些人天生就拥有互联网思维,知识结构更加全面、复杂,他们勇于吸收新的经验,对自我与社会的关系持续反思。与之相匹配,《单读》的每一篇推送都试图呈现年轻人的生活状态和对世界的疑问,比如“我们的命运就没一点支撑吗”“在这个不确定的世界里游牧”“我们如此勤奋,只为一个正常的世界”,从标题就体现鲜明的态度,吸引年轻人阅读,从而充当一个中介,借助文艺作品将年轻人引导进入思想的世界中,经由新媒体与公共生活展开对话。
      
       也有一些刊物经历了从“平移”向“平行”的转变,比如由张悦然主编的《鲤》。《鲤》创刊于2008年,每期选择一个既和文学相关又侧重青年人成长经验的话题进行不同形式的创作。这些主题既是一代青年的共同经验,也是一种值得关注的文化现象。其互联网阵地集中于豆瓣网,在上面创办条目、粘贴内容、邀约书评、组织相关话题讨论,积累了一批忠实读者。但也因为豆瓣网过于文艺的风格,使得刊物越来越局限在文艺、生活、内心情感的狭窄趣味里,一切社会问题都以文艺的方式得到消解,与历史、现实保持谨慎的距离。随着读者成长,他们不再满足于这种极致性的情感体验,就有人对《鲤》进行了批评:“这波女性作家过了青春期写作,集体透着疲态,连主题书也能够看出集体水准的倒退。爱之深责之切,因为以前喜欢过,所以现在的失望是加倍的。”
      
       面对读者的反应和媒介环境的变化,《鲤》开始思考如 何调整方向,酝酿从“平移”到“平行”的转变。它不再靠渲染一种极致的情感体验来引发共鸣,变成加强对“何为文学”的深度思考。改版后的第一期梳理严肃文学与类型文学如何相互影响、共同构成当下复杂且多元的文学风貌,还策划了“伏笔计划”征文大赛,帮一部作品从创意走向完成。《鲤》走出了过去封闭的文艺空间,勇于面对众声嘈杂、吸纳不同意见,在传播刊物内容基础上还译介全球文学信息、寻找文学与生活的结合可能,努力拓展一个青年人的文学讨论空间。
      
       无论是“平移”还是“平行”,文学刊物对于新媒体运用的根本目的在于加强与读者的联结。“平移”的刊物通过新媒体打开过去封闭的传播圈层,吸引新的读者和作者。“平行”的刊物以文学为发起点构建一个新的讨论空间,并为各种声音提供展示平台。它们都在寻求与读者的有效互动,不光吸引读者还从中汲取意见、策划选题,成为他们生活里的朋友。而这一切的基础还是要有优质、打动人心的作品,新媒体是手段,好的作品是内核,两者相辅相成。
      
       文学刊物与新媒体正发生着奇妙的化学反应,不止搬运内容还根据媒介特点策划专属内容,从依靠平台到将自己变为平台。同时一些新媒体平台在积累了大量优质的内容资源和忠实的读者群后,也出版纸质刊物,比如非虚构平台“正午”出版了系列丛书、“随机波动”播客出版了MOOK《格》,把虚拟的陪伴变为实体化的“在场”,丰富了文学生态。新媒体的交互性、即时性、全球性、个性化的特点,撑开了过去的文学空间,扩大了阅读人口,人们的眼光也不再局限于单一地区,而是放眼全球、阅读世界。这种融合不光提升了文学刊物在读者心中的位置,更增强了文学发展的活力,形成一种良性循环。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青年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