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选择 logo

2021-04-13 第26,833号

上海报业集团主管主办·文汇报社出版

newspaper
第6版:教科卫

“科学求真,艺术求美”走的是两条路吗

清华大学教授吴国盛认为,当今教育应努力消除科学与艺术间的隔阂,使两者成为人类追寻真与美的翅膀

       ■本报首席记者 许琦敏
      
       为何人们常说“高雅艺术”,却不会说“高雅科学”?这是否意味着科学比艺术粗俗?将科学与艺术相提并论,科学是否高攀了艺术?
      
       在日前举行的“墨子沙龙”上,清华大学科学史系教授吴国盛追溯了“科学”与“艺术”的历史根源和演变,“实际上,两者其实都是人类创造力的体现,如果将科学与艺术硬生生割裂,人类无疑会患上‘精神分裂症’”。在他看来,目前的教育正在努力消除两者之间的隔阂,使科学与艺术共同成为人类追寻真与美的翅膀。
      
       透视法助力伽利略发现月亮环形山
      
       在当下公众的认知中,科学家和艺术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科学家的工作很有用,他们总是在与公式、实验打交道,产出的成果会转变成促进社会发展的生产力;而艺术家的创作则不求实用,他们追求的是展现情感、表现美。
      
       “科学求真,艺术求美”,这是泾渭分明的两条路吗?显然不是。追溯“科学”与“艺术”的词源,这两个词在古希腊、古罗马时期几乎是混用的。吴国盛介绍,古希腊人崇尚自然、崇尚理性,因此“尊科学而贬技艺”。直到18世纪,欧洲人在划分学科时,还经常将音乐、文法、修辞与逻辑、算术、天文等放在一起,称为“自由之艺”,而戏剧、建筑、绘画、雕刻则被归入“机械之艺”,是工匠所要学习的技艺。
      
       “我们经常会好奇,达·芬奇怎么会同时精通数学、天文、解剖学、绘画等学问,其实有很多技艺在当时本就归属同一门类,而且‘机械之艺’希望能够上升到‘自由之艺’。”吴国盛说,为了让诸如绘画之类的视觉艺术进入“自由之艺”,达·芬奇自觉向数学靠拢,数学教育成为当时艺术家的主要训练科目。
      
       比如,透视法就是将数学运用到绘画中的典型代表。“当伽利略通过望远镜看到月球表面的阴影时,他立即意识到那并不是一个二维平面,而是大大小小的环形山,并通过计算,将阴影还原成这些山的实际高度。”吴国盛说,在当时,没有经过透视法训练的人,是不可能想到这一点的。由此可见,是数学重组了物理空间和艺术空间,也意味着现代科学与现代艺术是一起成长起来的。
      
       18世纪,法国百科全书派将人类知识分成科学和艺术两大并列门类。在19世纪的英国则诞生了“科学家”一词,它标志着科学职业化时代的到来。“当时,以电磁学、化学、生物医学的兴起为标志,科学快速、全面向技术转化,从而成为第一生产力。”吴国盛认为,这也使得科学在公众认知中逐步向“实用”靠拢,科学的分科化、专业化、职业化,使科学与艺术分裂成为大势所趋,“科学逐渐下行,变成单纯的壮劳力,将人类的精神高地拱手让于艺术”。
      
       通识教育正使科学与艺术再度融合
      
       尽管在大众认知中,科学与艺术泾渭分明,但古往今来的科学大家们却一直认为两者的终极目标是一致的。
      
       印度裔美国物理学家钱德拉塞卡就认为,一个科学理论成就的大小,事实上就在于它的美学价值。科学在艺术上不足的程度,恰恰是科学上不完善的程度。20世纪英国理论物理学家狄拉克甚至表示,“使一个方程具有美感,比使它去符合实验更重要”。
      
       美籍华裔物理学家李政道先生则道出了科学与艺术在本质上的共同之处:艺术和科学的基础是人类的创造力。
      
       “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明白,科学推动社会进展,只是其实用功能的显现,而推动科学发展的终极驱动力,始终来自‘无用’的部分,也就是对于自然的崇尚、对于理性之美的追求。”吴国盛认为,要培养具有创造力的人才,高等教育应将科学与艺术的培养融合起来,不能人为地加以割裂。
      
       同台演讲的吴中博物馆馆长陈曾路提到,现代的考古学、博物馆学,早就超越了文科范畴,“吴中博物馆里,最值钱的设备几乎都是科学仪器,它们可以分析出文物的各种成分和结构,从而帮助人们更准确地认识和推理曾经存在过的历史”。
      
       近年来,不少高校大力推广通识教育,吴国盛认为这将有利于科学与艺术的融合,“文科生和理科生不能相互看不起,而应尽量跨到对方的领域中,只有从源头培育科学精神,才能使科技发展拥有源源不竭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