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照片:本报记者 袁婧摄
■陈涛
“陈老师,您在公立学校有丰富的执教经验,可我们是一所双语学校,您认为我们对学生的教育目标是什么?”这是前任校长抛给我的问题。其实,我也曾反复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希望培养以中国优秀文化为根,拥有国际视野的现代学生。
但是,正式进入双语学校之后,我发现想要真正实现这一培养目标绝非易事。在略显骨感的教学时间内,在更觉“艳丽”的外方课程压力下,如何才能完成为每个学生种下扎实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根的艰巨任务?
我想,语文老师应该选择做一个引路人,做学生语文学习的引路人!引导学生进入汉语及其承载的中华文化的世界,让他们遍赏个中妙处。学生们往往因为汉语和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而对语文学习望而生畏,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座包罗万象、美轮美奂的园林门口踟蹰犹疑。只有引领他们进入园内,他们才会发现其实内有乾坤,“春色如许”。
“做学生语文学习的引路人,首先要完成教学理念、教学策略与教学手段的更新。传统的文章和情节要辅之于更丰富的展示手段,让学生领略汉语言文化的丰盈。”
这里我要分享一个课例的故事。这篇课文是冯骥才先生的《花脸》。文章篇幅不长,讲述了年少的主人公,喜爱花脸,在新年时买了一张关羽的花脸面具和一把“青龙偃月刀”,回到家人人见人人夸,“我”十分高兴,成了全家过年的小主角。故事距离今天的孩子有点远,大多数学生对文本的内容并不太感兴趣。至于戏曲脸谱式的花脸面具,我在上这一课时通过统计,发现对于戏曲的花脸脸谱他们几乎一无所知,就更别谈亲身体验戴过这个花脸面具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对于文本的理解。
我们的孩子都很聪敏,有个男生在理完课文故事脉络之后就这样告诉我:“老师,我知道——这篇文章以‘花脸’为线索贯穿全文,通过‘我’买花脸、戴花脸的描写表达了‘我’的童年乐趣……”另一个女生接着他的话:“还有这个花脸是关公,所以课文还表达了‘我’想要成为英雄的渴望……”
我能说他们说得不对吗?显然不能!我们的学生是多么的训练有素啊,他的答案和教参上所说的几乎八九不离十。长期的定向训练让我们的学生练就手术刀般锋锐的解剖文本的能力。特别是这类叙事文本,能力出色的孩子就是可以一下子找到“答案”。
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学习这篇课文真的是为了得到这样一个看似准确的标签式的答案吗?学生真的读懂了吗?
于是在这堂课的末尾部分设计了一个跳出文本的“选花脸”环节。我给学生展示了一组花脸脸谱。请他们来说说如果他们也在那个情境下他会因为什么理由而选择哪张花脸。
这个教学环节让学生在轻松的气氛中仿佛置身文本主人公所处的情境之中,选择花脸并准备阐述理由的过程就是学生生命个体经验与作者生命个体经验在某种意义上的对话。
“我选那张红色为主、眉心有团红色印记的花脸。因为课文里关公的花脸是红色的,而且好像听老人说红脸是正义的象征,所以我选这张红脸。我不知道这是谁,不过他眉心的花纹很有特色,像是一团火焰。”刚才那个“训练有素”的男生依旧率先发言。
他选的是谁?后羿啊!眉心上的那个印记以及脸上的其他八个金红色的小圆点其实象征了他曾经射下几个太阳。
“你选了中国上古神话最有名的射手——后羿。你看到了他眉心的那团红色,那就是太阳啊……”语音未落,其他学生已经开始一个个数起来了“真的有九点……太奇妙了!”
“我选最后那张花脸。这张花脸黑白分明,但是白多黑少,有点凶的感觉。额头上的标记看起来很威风。”另一个女生补充道:“我也选这张花脸。不过我觉得尽管威风,可是他的眼睛部分是下垂的,让人有一种悲伤的感觉。感觉上这是个悲剧人物,或者说是悲剧英雄。”……
我真的必须要手动给这两位同学点一个大大的赞。
时间过得真快,下课铃声响起时学生们还在争先恐后地举手想要选他们中意的花脸并阐述理由。我没有公布剩下的花脸的具体人物,留给学生们下课后自行探讨。热烈的探讨延续了好几天。之后几天学生见面时说的不是某个明星、某个乐团,而是 “你知道吗,曹操的花脸在杀了吕伯奢全家事件前后是不一样的?”“那天没人选的那个白脸原来是指鹿为马的赵高。”……
通过这个课例可以看到,这样的课堂显然思维层次更高、开放程度更广、文化意味更浓;这样的课堂显然真的能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甘露滴灌进每个孩子的心灵。
“要提高学生的汉语言文化的素养,仅仅依靠课堂的40分钟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在作业上动了一番脑筋,提高作业的思维含量与文化属性。”
现在的语文作业从“量”来说显然是减少了,但是从“质”来说却是更加提高了。这些“小身材,大容量”的作业也获得了学生与家长的好评。
这是我们布置的另一个有关整体阅读的作业——为书籍设计一枚“腰封”。看似简单的“腰封”其实要求学生能在阅读整本书的基础上高度浓缩概括书籍最重要的核心思想、关键情节、作者概况等重要信息。方寸之间,色彩搭配、空间布局、文字策划、营销考量成了摆在学生面前一道道难题。在充分开动脑筋的前提下,这一道道难题最终成了学生的精神大餐。最后呈交的作业最多不过半张A4纸,可是其内在的思维含量却是丰盈充沛,不容小觑。
之后我们又根据学生的智力发展水平布置了针对小说、散文和传记的读书笔记作业。因为其极强的针对性与引导性,让学生的阅读水平从信息获取与情节猎奇提升到了参与式的文本解读和二度创作之中。我们设计的读书笔记尽管只有一页A4纸,却兼顾了整体阅读的多方面要素,甚至还关注了学生在阅读过程始末发生的认知改变。
这样一份契合学生诉求并能有效指导阅读的作业自然也受到学生与家长的追捧。不少家长甚至在朋友圈里颇有骄傲地晒孩子的作业。
以上这些分享,是我们学校中文组的老师们在两年多的实际教学过程中做出的一些探索与改革。值得高兴的是,我们付出的努力收到了一定效果,学生们从开始“轻”语文渐渐转变为“亲”语文。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学子欣然进入中国传统优秀文化这片园林中来,发现园内的无限风光,从而由衷地感叹“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作者为上海康德双语实验学校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