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亚斯·波利蒂斯[德国] 胡梦霞(译)
1985年,我第一次到上海,黄浦江东岸是一家家小渔村,高楼大厦还没开始建。不过第一家迪斯科舞厅已经有了,就在外滩中间。舞厅一楼的窗户是开着的,音乐从里面传出来,舞厅前面聚了一堆人在那儿听。是一个乐队在演出,配器主要是传统中国乐器,也有架子鼓、贝斯和电吉他。门票对中国人来说太贵了,他们索性就在马路上听,听得目瞪口呆。每当我回忆起第一次到上海的经历,上海的城市之音就是这弥漫在空气里的现代音调。
2001年,我第二次到上海,上海已经实现了从浦西到浦东的跨越。12月31日晚,我乘着地铁横穿黄浦江,从浦西到了浦东,地铁有一种未来感。摩天大楼外墙上的霓虹灯交替闪烁,上演着美轮美奂的灯光大秀。金茂大厦当时是世界第三高楼,我来到了位于400米高空的“cloud 9”酒吧,想着要看跨年烟火。我慢慢地啜饮着啤酒,欣赏着灯光下高楼、大桥和高速公路光怪陆离的表演。这次轮到我负担不起酒吧的花销了,绝对比一杯啤酒要贵得多。22点30分,周围大楼的灯光齐刷刷地灭了,几秒钟的功夫,整座城市都暗了下来。当然,所谓的跨年烟火也是不存在的,几周以后才是中国人的新年,不过我也是这以后才知道的。这次的城市之音,对于我而言,是出奇的宁静。22点30分,灯光全部熄灭——这是一种听不见但是看得见的宁静。
我随即认识到,即使在夜里,当时的上海也不再享有宁静。地铁疾驰而过,地面随之震颤,起重机和汽车喇叭好像休息了,而自动扶梯、空调外机依旧隆隆运转。
2018年的秋天将是我第三次来上海,我要在城市里穿行,笔直往前走,不改方向,一直笔直往前走,直到耳边的噪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弱。直到某个路边只有我一个人了为止。然后我会感到惊讶,因为我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了,我停了下来:我所在的位置可能是一个小公园,面前有一个湖,可能也只是一条小溪。对岸站着一个人,我必须眯起眼睛才看得清:那是一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士。我向她挥手致意,她也朝我招手。我是在做梦吗?不,她还在招手。于是我绕到湖对岸。周围一片寂静,静得我能听见自己怦怦心跳。我是如此小心翼翼,然而心跳依旧如此强烈。即便在偏远的这里,依旧笼罩着城市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