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8年09月14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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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气概是什么


格雷森·佩里和他的《男性的由来》

    编译/缪济

    “他们教我们怎么在荒野生存;怎样给死鹿剥皮,或者用树枝建个庇护所。但我想看的是他们怎样在伦敦找到一套负担得起的公寓,或者给他们的孩子找到一所体面的公立学校。这才是21世纪社会真正的生存技能。”佩里这么评价主流社会推崇的所谓男性气概。

    说起格雷森·佩里(Grayson Perry),他 最为著名的标签或许是“异装癖艺术家”。这位伦敦艺术大学名誉校长、透纳奖得主,总是留着一头性别特征模糊的微卷的童花头,隔三岔五穿上鲜艳的女性服饰,这时候,他称自己为“Claire”。他表达自我的方式还有陶艺和编织地毯。佩里的陶艺作品往往色彩亮丽前卫,造型却十分古典,这样的反差呈现出强烈的自传元素。

    佩里个性中有强烈的男性特征,他从小喜欢詹姆斯·邦德的系列小说,也喜欢打打杀杀的玩具;十几岁时,也曾剃了光头在大街上玩滑板,后来又穿上皮夹克,开起摩托车。他还是一位实力雄厚的山地自行车手,争强好胜。喔忘了说,他是一位异性恋者,和一位女性结了婚,还有一个女儿。

    格雷森·佩里除了活跃于电视,还写过一本书,《男性的由 来 》(The Descent of Man,2016)(书名“盗取”了达尔文的《人类的由来》)。这本讨论“男性气概”的书是献给他的泰迪熊的。佩里在书中提问,究竟怎样的男性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好?我们是否应该摒弃传统过时的观点,就“男性气概是什么”重新思考?

    现时代有个奇怪现象,作为一名男性似乎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当我们在浏览新闻、社交平台,甚至只要睁开眼,总可以看到有些男性做一些糟糕透顶的事情,麻烦事都是男人惹的。大多数耸人听闻的历史人物也都是男性,像希特勒、开膛手杰克等。格雷森·佩里在他的书中就写道:“大多数暴力人士、强奸犯、罪犯、杀手、逃税者、腐败政客、掠夺者、性虐待者,甚至晚宴上那些讨厌的家伙,都是男性。”在历史上的每一个父权社会里,这似乎都是事实,但如今不同的是,我们逐渐开始明白,这些问题其实并不是因为男性性别本身,而是因为其某些性别特征引起的。

    几十年来,女性作家和理论家一直试图区别她们的生理性别与性别特征,以减少女性这一标签对其生活的限制和伤害。但直到最近,我们才开始将男性的生理性别与男性气概区别开来——男性气概也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塑造的。这么晚才意识到这一点,或许是因为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倾向于认为男性是“正常”的人类生命状态。

    生活就是一场秀,这并不是一个新鲜的概念,英国作家马特·海格(Matt Haig)在《卫报》的书评中说。正如莎士比亚戏剧《皆大欢喜》第二幕中贾克斯的名言:“世界是一座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演员。”但或许,每一个男男女女都是不同的角色。

    在马特看来,佩里这本新书中最重要的部分是有关服装的主题。佩里对服饰的态度相当严肃,是真正的郑重其事。他提醒人们只是在循规蹈矩地遵循着社会的一些习俗,而并没有对其深思熟虑过。男性的着装需求相当统一,通常只是为了工作,例如灰色的西服套装:“他们着装的首要功能并不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整洁帅气,而是为了不被注意……西服套装就好像是制服,由于极度相似而拒绝给外界留下评论的空间。”他引用心理学家卡尔·荣格的话说,表现得正常、普通、合乎规矩,只是在对别人说,我很成功。毫不奇怪地,在男性们看来,千奇百怪的女性服饰,其特点是轻浮,只具有装饰作用。

    人们追求的传统男性气概,包括完全不娘、力争成功、坚强自信和激进好战。由佩里来讨论男性气概,无疑一直不太能为人所接受。毕竟,他不仅仅是男性,而且是位时不时扮女装的男性,就像早期的莎剧演员。

    佩里对传统男性气概的抨击,并不是对男性的抨击。他认为有些男性气概的价值观,例如斯多葛主义的个体自足,对男性可能造成慢性伤害,对其与伴侣和父母的关系也可能造成影响。他们或许会因为“阳刚之气”而收获许多经济和社会上的利益,但为此强加给自己的精神压力却往往让人透不过气,为难自己,也为难他人。

    佩里认为,男性需要更多地表达自己,减少自我防卫。他说男人看起来实在可怜,他们不得不扮演自己的性别,成为这种内驱力的受害者。那些持传统价值观的男性甚至会将向外界寻求帮助视为一种失败。但实际上,身而为人,男性和女性的情感光谱是一样的,他们之所以有时候看上去无动于衷或者过分自责,是因为这个社会不鼓励他们像秀肌肉一样地去展示情感,甚至一点点对小巧美好事物的喜爱都会被认为姑娘气。他在书中提到一件往事:他小时候非常害怕在吃麦片时用有花朵图案的碗,因为一点点吃完牛奶麦片以后,花朵图案就会露出来。为什么要害怕呢?而佩里也着实受到过所谓男性气概的虐待,他的继父十分狂暴,扔家具、摔门、打孩子……这很可能是佩里自己的暴躁脾气和路怒症的由来。佩里认为,把男性视为社会的“默认背景”是有危险的,因为我们会把男性的问题误作为天然、正当的秩序。

    显然佩里对传统的男性气概标准不以为然,他抨击贝爷 (Bear Grylls)大受欢迎的《荒野求生》真人秀:“他们教我们怎么在荒野生存;怎样给死鹿剥皮,或者用树枝建个庇护所。但我想看的是他们怎样在伦敦找到一套负担得起的公寓,或者给他们的孩子找到一所体面的公立学校。这才是21世纪社会真正的生存技能。”

    这本书对一本大众读物来说有些长了,并且究竟能赢得多少认同,也很可疑。但是这些讨论必须存在,甚至早该存在——当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这样的老派男性为特朗普的粗鄙言论辩解说是“大男人的炫耀”,以及当特朗普把自己的不当言论比喻为“更衣室玩笑”时。关于性别气质的讨论,应该走出学院,走出文化批评,走到更广大更直接的前台。书中论点或许并无太大新意,但这样一个机敏又迷人的佩里,能够极大地引起人们的关注,几乎就是一位在做脱口秀的理论家,这种轻快的传播力无人能及。他以自己非“大男人”的个人化经历,让我们脱下自认为不存在的眼镜,看看这个“大男人”塑造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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