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特派记者 沈雷
或许老天有意出手帮助韩国。太阳被重重叠叠的云层遮得严实，只是偶露一丝暖意，嵌在太白山脉中的平昌陷于阴沉，早晨部分地区甚至飘起小雪，但气温却神奇般地上升了。
9日凌晨3时还低至-10℃，短短半天功夫居然就跃上了零度线，即便是太阳落山后的21时也有“可喜”的-4℃———此前8日的户外最低温是-17℃，而10日预计中的一场降雪将把气温再次拉低至零下两位数左右，在前后各四天这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段内，唯有8日的最高温达到了零上，最低温又看着没那么令人恐惧———平昌冬奥会得以在这份“温暖”中顺利开幕。
过去三四个月中，世界舆论关于平昌冬奥会最热衷的一个话题，便是这个山地小镇的低温。关于寒冷———尤其是在没有顶棚的平昌奥林匹克体育场内观看开幕式———的恐慌迅速蔓延。“你去吗？”“衣服带够了吗？”成了在平昌的外来工作者之间最寻常的寒暄。
傍晚5点，距离开幕尚有三个小时，气温刚刚跌回冰点，平昌奥林匹克体育场门口的安检区便已排起长队。没有想象中的低温，但每秒5米多的风速是一处隐忧。微风稍大，和风未够，若是在春夏，本该是惬意的氛围。但在这样的寒冬，每一次风起都会带走身上的暖气，看台四周旌旗招展的景象，看着就如同刀锋一般刺骨。组委会所言的“特殊防寒措施”防风膜与取暖器，终是没能发现，即便有，恐怕也不会具备任何效果———据说取暖器装了四十台，而现场人员超过四万；至于防风膜，对于这个每座看台均是独立建筑、任风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场馆，或许只有装饰作用。所谓开幕式防寒礼包中的物件，除了毯子和坐垫，用者寥寥，据说暖宝宝无法速效起热，而一部分人所领到的翠绿色绒线帽，也很可能让当事人产生严重抵触心理。
平昌终究是寒冷的，只是每个人的耐受度不同。身边有人一个多小时里起身六次，只为躲进室内抚摸一下盛着热水的纸杯；也有人全场没有丝毫异常表情，至多只是跺几下脚，无论是看台上有人cosplay特朗普和金正恩，还是韩朝联合入场时，都淡定地脱下手套端起手机拍摄视频。以一个南方人的正常标准，在中国代表团入场———也就是仪式差不多半程时，体感基本仍属可控，但痛苦随后的袭击开始加剧，直到你抱怨为什么巴赫的鸡汤说得那么长，为什么《奥林匹克颂》要连着唱上两段。
确实是一次特殊的体验，痛苦但不至于无法忍受。一些传言也不攻自破。曾有韩国媒体号称做过实验，在平昌奥林匹克体育场只需待上十五分钟，所携带的水笔便无法正常书写。事实是，即便将笔放置于包外整场都不会影响使用，但书写确实困难，只因裸露于空气的手部多少会有些僵硬。单就开幕日的数据和体感，平昌的这份寒意没有太多值得惊呼的意外。北方的山地小镇本应如此的状态，不会因为史无前例地涌入的数万宾客而乾坤扭转。但也因为是多数人头一次正眼看见躲在山坳中的平昌，于是正常的存在扭曲成了极端的困境。
被扭曲的又何止是寒冷？ 一场感染百多人的诺如病毒传播事件被冠之以“扩散”“横扫”“雪上加霜”，只看标题似乎以为爆发了了不得的疫情。同样，关于志愿者陷于窘迫的文章也极受欢迎，装备不够御寒、住宿条件太差、公共交通不足……有数十人因为不满工作环境选择罢工，有多达2000余人干脆未向大赛组委会报到———确实都是事实，但每届大赛何尝不是如此？
平昌绝非特例，而恰恰遵循着各届奥运会开幕前夕的舆论节奏。在里约亲自修马桶、挂蚊帐的中国奥运明星，索契运动员村不少房间迎来了房客却尚未迎来盥洗设施，以及断了整整一天水的伦敦主新闻中心……能在开幕前自豪地高喊“准备好了”的奥运会现如今越来越罕见。动辄牵涉数十万人参与其中的奥林匹克盛会早已成为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漏洞百出”应该是其最自然的状态。可以称之为不幸的是，当世界舆论的耳目们汇聚于此，当社交媒体的兴盛令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一个媒体，这些或因客观条件或因主观错误而存在的漏洞很容易被发现被挖掘被传播，随之成为一个全国性乃至全球性的话题事件。于是，在正剧开始之前，吐槽成了永远的主旋律。
只有当真正的演员们踏上舞台，旁观者们才会不去注意细枝末节，诸如海报设计是否低俗、剧院洗手间里有无热水，或者工作人员的态度略显马虎之类。眼前的这个舞台，属于所有参赛者———无论他们来自美国的精英培训体系还是英国的运动世家，或者是从未见过乞力马扎罗山上之雪却代表非洲的参赛者———他们中有载入史册的传奇，如今晚为日本代表团擎旗的八届奥运会参与者葛西纪明；有默默守护着梦想的凡人，如连续第三次独自代表百慕大群岛参赛的图克·墨菲；也有被精心安排好的主题桥段，如“半岛旗下”的韩朝代表团，如携手高举圣火的联合冰球队队员，他们的一颦一笑都将是世界的话题；当然，更会有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描绘人性美或丑的意外片段……所有这些，才是奥林匹克想呈现给世界的故事，也将在未来十余天里取代似曾相识的吐槽，成为盛会的主旋律。
平昌的剧本，于今晚，才终于翻开了第一页。
(本报平昌2月9日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