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种子》最后一幅画面中,袁隆平张开双臂站在稻田里,分明运用了写实与写意相结合的半抽象手法,与神农的形象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范昕
疫情期间,知名海派艺术家俞晓夫默默捧出新作——包括50余张油画的绘本《一粒种子——袁隆平的故事》(以下简称《一粒种子》),很是令人意外。这种意外,一方面在于笔下一贯洋派的他,此次聚焦的是至为素朴的中国农人——“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另一方面则在于他用画笔大大拓展了人们对于袁隆平的固有印象,画出他如神农般心系天下苍生的人文情怀。
《一粒种子》隶属于中国文联牵头的一个美术项目,以绘本方式讲述当代中国杰出英模的故事。其文字脚本由儿童文学作家汤素兰创作,3月中旬邀请俞晓夫操刀图画部分。不久之后的上海封控始料未及,俞晓夫近日接受笔者专访时坦言:“这段时间倒是正好让我乖乖潜下心来,细细琢磨人物塑造的取向。”画的虽是绘本,他其实在以画油画大画的严谨度认真对待其中的每一幅,自认为捧出的是“硬货”。“袁隆平就像我们的衣食父母,大庇天下寒士的当代‘神农’。我想牢牢拿捏大科学家和素朴农人之间的平衡点,想让这组作品气贯长虹。”俞晓夫说。
一改人们对于“杂交水稻之父”的刻板农人印象
人们印象中的袁隆平,头戴斗笠、皮肤黝黑,似乎总面朝黄土背朝天,穿行于田埂里。俞晓夫通过研读文字脚本、查阅相关资料发现,袁隆平在素朴农人形象之外,还有身为大科学家、中国工程院院士的另一面。而这一面的若干因子,在袁隆平儿时就已种下,对于理解他的一生至关重要。
“袁隆平家境优渥,家教很好,从小学英文,少年时代生活丰富多彩。”俞晓夫坦言,这些都是人们或许不知道的袁隆平。因而《一粒种子》在表现袁隆平成长历程时,他特意用画笔埋下了很多鲜活的“彩蛋”。例如,在某一对开的两页中,左边画有爸爸妈妈怀抱着小袁隆平正在看书,右边出现了美国诗人惠特曼的形象与诗句。原来,妈妈教小袁隆平英文的方式便是给他念文章与诗,莎士比亚、雨果、拜伦……其中惠特曼的诗《有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可谓影响了袁隆平一生:“有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他看见最初的东西,他就变成那东西,那东西就变成了他的一部分……”袁隆平儿时仰望星空的故事也被俞晓夫郑重画进绘本——坐在深蓝的天空下,妈妈和小袁隆平面面相觑,开启对话;画面充满诗意,人是渺小的,天空无比辽阔。那时看星星的孩子一定想不到,很久很久以后,因为为人类做出的卓越贡献,遥远的太空真的多了一颗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星星。
而对于人们略有所闻的袁隆平的某些经历,俞晓夫选择以一种富于生活情味的表现,连通观者的共鸣。还原少年时代身为游泳健将的袁隆平,人们看到这样一种有趣的对比:坐在同学单车后座参加游泳比赛的袁隆平瘦瘦小小,眼神有些怯懦,实在没什么“冠军相”;而紧接着的下一张画面,站在游泳池旁的袁隆平双手叉腰、胸挂金牌,又是那么自信。再如聚焦袁隆平与海南长达半世纪的不解之缘,有一幕予人印象深刻:站在田埂里的袁隆平似乎正在小憩,手捧大大的椰青,用吸管吮吸着,远处的椰林树影透出南国风情。
画出如神农般的大爱,更深远的精神人文世界
俞晓夫此前画过不少颇具分量的主题创作,如《爱因斯坦在上海》《大先生鲁迅》《司马迁与史记》《徐光启与农政全书》《平型关大捷》《真理的味道》等,并且形成了一以贯之的艺术风格,那便是对于叙事性的执著,对于人文情怀、精神世界的关注。这次画《一粒种子》,尽管是他第一次尝试绘本形式,也是第一次画与老百姓、与广袤大地贴得如此之近的人物,俞晓夫依然试图通过揣摩人物内心,展开一种宏大叙事,“袁隆平是不起眼的巨人。我想为有限的画面注入更多的社会背景、人类共通的人文情怀、世界级的个人品格”。至于选用什么方式来作画,他明知绘本通常比较轻松,坦言考虑过用黑白淡彩,或通俗杂志里常用的电影镜头,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擅长的油画独幅画方式,“这样的选择费时又费力,一定不是绘本读物的最佳选择,但对于我个人来说,是创作生涯中的重要一段,必须严肃对待。”
在俞晓夫看来,发明杂交水稻、用一粒种子造福世界人民的袁隆平就像当代“神农”,心系天下苍生。神农,也因而成为《一粒种子》中重要的隐喻。是什么让家境优渥、一直生活在大城市的袁隆平选择投身农业?神农正是冥冥中的召唤。这样的密码事实上也有现实依据:袁隆平6岁时,随父母迁居武汉。就在离汉口不远的一个神农洞,他听妈妈讲述了神农氏的故事。绘本中有一张画占去两个页面,画的就是妈妈给小袁隆平讲的神农故事。这近乎于一张抽象画,依稀可辨的仅仅是一位老者的面庞,他似乎站在混沌宇宙中,与身后的山川大地融为一体。夹在一整部绘本中,这样的画面看起来有些跳脱,却有着画龙点睛的意味,就像在幼年袁隆平心里播下的一粒理想的种子。而在描绘袁隆平大学报考前夕艰难抉择的画面时,神农的形象再次登场,浮现在他脑海里,成为一种指引。绘本最后一幅画面,袁隆平张开双臂站在稻田里,分明运用了写实与写意相结合的半抽象手法,与神农的形象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画平素于自己而言相当陌生的题材,创作周期又不巧撞上疫情封控期,俞晓夫笑言这是对自己的“惩罚”,“好在负负得正,给了我一个难得的机会,正视自己创作上的偏科,以及对农耕知识的一窍不通,体味人生一草一木的来之不易。”这令他由衷感慨,“还是心无旁骛才能出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