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
在小说《巴黎圣母院》中,雨果如此写道:“若干年前,本书作者参观圣母院——或者不如说,遍索圣母院上下的时候,在两座钟楼之一的黑暗角落里,发现墙上有这样一个手刻的词:ANáΓKH(命运)……在墙上写这个词的人,几百年以前已从尘世消逝;就是那个词,也已从主教堂墙壁上消逝,甚至这座主教堂本身恐怕不久也将从地面上消逝。这本书正是为了叙说这个词而写作的。”4月15日傍晚巴黎圣母院遭遇祝融之灾,让雨果一语成谶。
但凡去过圣母院广场的朋友,都会关注到一个八角形类似水井盖似的纪念物,上面写着“point de France”,意为“法国之心”。巴黎市的规划亦以此为焦点向外作同心圆开展。可以说,巴黎圣母院是法国之原点,巴黎之中心,对于法国人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如此重要的圣母院在过去100多年里,只经历了一些“去除病态”的“微整形”工作,上一次大规模整修还要追溯至1844年。究其原因,首先是法国政府十分“差钱”。可以说,自上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以来,法国的财政收入一直处于“红线”边缘,长期因法国社会传统高福利的“绑架”而入不敷出,宗教场所的翻新维修更无从谈起。即便是大火前,正在进行的耗资680万美元的维修,也是建筑常年遭受酸雨腐蚀后“倒逼”圣母院成立专门基金会赴美“化缘”的无奈应对。
其次,法国政教之间互相扯皮。由于天主教在法国“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宗教机构理论上可以免费使用宗教场所,让政府埋单。由于法国政府“囊中羞涩”以及宗教机构“不依不饶”,两派间经常互相踢皮球。
社会治理存在漏洞也是这次灾难发生的一个原因。即便根据巴黎检方的初步判断,此次着火属于“施工作业”事故,并非人为因素导致,但文物保护部门、修缮施工集团、宗教单位之间的配合和监管出现漏洞,才会导致不幸发生。
吊诡的是,马克龙原本计划在灾难发生当晚发表“全国大辩论”总结讲话。让人们不得不关注火灾发生的大背景,即进行了5个月之久的“黄马甲”运动以及刚刚落幕的“全国大辩论”。一把大火让法国社会乱上添乱,宛如一盘散沙,人心惶惶。这把火似乎也代表了法国人民的“怒火”。
遥想2017年法国总统大选,马克龙及其率领的“前进”运动借力于民众对于传统政党的怒火而上台。其后,马克龙进行了大刀阔斧式的改革,颇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味道。不料,因燃油税上涨引发“黄马甲”运动,马克龙的改革步履维艰。值得一提的是,“黄马甲”运动其实是2017年法国大选的延伸,反映的问题也正是大选中所未被彻底释放的不满情绪和历史遗留问题。
“黄马甲”“全国大辩论”以及巴黎圣母院大火,三者发生的时间十分微妙,构成了马克龙下一步改革“窗口期”——倘若掌握得当,这将是马克龙凝聚共识、浴火重生的一个契机;反之,法国政府则会引火上身,陷入新一轮的社会动荡。
另外,欧美国家领导人在大火发生之后第一时间表达遗憾——德国总理默克尔在社交媒体上说:“巴黎圣母院着火令人悲痛,它是法国和欧洲文化的象征。”普京提议向法国派出最优秀的俄罗斯专家,为法国修复巴黎圣母院提供援助。欧洲国家看似由于一场大火重新走向团结,但这更多只是它们在灾难面前的一种象征性的人道主义声援,是一种“政治正确”的表态。
事实上,当前欧洲正在进行全球化和逆全球化的角力。在民粹主义大行其道的背景下,任何事件的发生都在考验着欧洲的团结。近年来,英国“脱欧”,特朗普当选及“美国优先”口号的提出,以及欧洲国家大选中极端政党和民粹势力的崛起,比如奥地利自由党、法国国民阵线、德国另类选择党、意大利五星运动等都在选举中攻城略地,大有星火燎原之势。倘若巴黎圣母院大火能够让欧洲国家精英们重新反思各国的发展以及欧洲的未来,携手“阻击”民粹主义的大火,那么对欧洲而言将是一个好消息。
这场大火灼伤了谁,又唤醒了谁?大火中的钟楼因卡西莫多的守护而得以保留,乱局中的法兰西和欧洲是否能够因为马克龙和其欧洲同仁的守护而将阴霾驱走?(作者系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