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熠
午夜时分,飞机缓缓落地巴塞罗那机场。
我拖着沉重的双腿,从廉价航空异常拥挤的客舱里走出,挪步至到达厅墙边走廊的座椅处。半睡半醒熬到近5点,我赶往公交车站,登上头班开往市区的巴士。
大巴到达市区时,天有些微亮,我穿过一条狭窄的街道向火车站走去。11月底,清晨的巴塞罗那还暖风习习,道旁的棕榈树正在告诉行色匆匆的旅人,这里是欧陆地带一片真正意义上的热土。
在车站乘坐第一班列车,很快到达距巴塞罗那百公里的塔拉戈纳。一下车,太阳正一点点地,从远处的海岸线爬出来。旺盛的阳光映照在海面上,反射出炫金的波光,远处的船只仿佛从太阳和海面的空隙中驶过,好似16世纪的海船向着新大陆扬帆起航。
塔拉戈纳古称塔拉科,这个海滨高地上的小城始建于公元前218年。罗马帝国当年在此建城筑港,把这里变成了帝国在伊比利亚半岛上首屈一指的要塞,当年修建的圆形剧院和斗兽场甚至还留存至今。两千多年前古罗马的遗风仍然弥漫在此,引人时时驻足。
塔拉戈纳还是加泰罗尼亚地区著名的叠人塔起源地,每年9月在这里都会举行大型的叠人塔活动。地中海畔温暖的气候,孕育了加泰人热情不羁的性格,让人们敢于站在用血肉之躯堆叠起来的高塔顶端,去拥抱湛蓝色的天空。
我乘上快铁,离开塔拉戈纳。列车逐渐远离海滨,开往群山深处。我在一个已经忘记名字的小站下车,迈开步子向山里走去。镇旁的山里,隐藏着著名的波夫莱特修道院。这座距今已有近900年历史的修道院,其规模在整个伊比利亚半岛都算数一数二。
波夫莱特清幽的环境,称得上绝佳的隐修场所。从几道大门依次走过,修道院建筑的全貌就会展现在人们眼前。
拿起相机,一步步接近修道院,取景并按下快门,直到我走到主体建筑下方,才看到建筑下坐着一人。他静静坐在院前的台阶上,一直观察着我步步走近,又不动声色地进入我的镜头中,而我却没有看到他,以至于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感到有些惶恐。
晴朗的早晨,我回到巴塞罗那的海岸边。在港口畔的环形路口,哥伦布的雕像屹立在60米高的纪念塔上,依稀遥指着地中海,远处的蒙特塞拉特山横亘在海滨,圆筒形的巨石散发着伊比利亚独有的气息。
穿梭在哥特区狭窄局促的街道,香气四溢的面包店引诱着来往的过客。五彩缤纷的博盖利亚市场拥有世界上最绚丽的色彩,狭窄的小巷内则种满了橘子树,树上的果实鲜黄饱满,令人垂涎欲滴。
街边的小摊上随处可见身着红裙的跳舞女郎瓷塑,描绘的是歌剧《卡门》里的那位命运多舛的吉普赛女郎。这部世界上演率最高的歌剧在首演时遭遇失败,创作者乔治·比才竟无法承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3个月后即宣告不治。
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们,命运总是多番曲折。正因为经历了太多坎坷挣扎,他们对人生的理解才更加通透彻底。
哥特区与海岸区的交界处坐落着加泰罗尼亚音乐宫,这座红色墙壁,饰有雕塑和立柱的精美建筑,是建筑师路易·蒙塔内尔在20世纪初设计建造的现代主义建筑杰作。作为西班牙现代主义建筑先驱的蒙塔内尔,曾做过高迪的老师。在他学生举世瞩目的作品圣家堂的附近,也坐落着他另一项伟大的建筑——圣十字和圣保罗医院。
比起门庭若市的圣家堂,这片兴建于1901年,直到2009年才停止作为医院使用的精美建筑群却鲜有人参观。但与圣家堂类似的是,建筑师去世时,圣十字和圣保罗医院仍没有最终完工。
蒙特惠奇山,巴塞罗那的制高点。加泰国家艺术博物馆门前的台阶上,坐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观光者。人们顶着阳光,在街头艺人的吉他伴奏下,俯瞰观赏着热烈和奔放的巴塞罗那。蒙特惠奇曾有黑暗的历史,旧时这里曾是关押和处决犯人的地方。然而如今置身于此,人们感到轻松与抒怀。
1992年,第25届夏季奥运会在巴塞罗那举行,开幕式上西班牙残疾人射箭选手雷波洛,将一支带着火种的箭准确射向了70米外的火炬台,用一种最朴实也最惊艳的方式点燃了奥运圣火。凡是举办过夏季奥运会的城市,无一例外都有着大气、包容和国际化的气质,巴塞罗那也不例外。
天色渐暗,我乘坐地铁,前往诺坎普体育场。当天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联赛,但巴萨巨大的号召力还是吸引着人们前来体验这里的氛围。高大的诺坎普看台下,已经成了一片红蓝色的海洋。无论何种肤色、语言,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相同的欢笑,在这一刻,我似乎理解了足球运动真正的意义和伟大之处。
那天的比赛波澜不惊,主场作战的巴萨2比0轻取比利亚雷亚尔,只是作为巨星的梅西表现平平,让专程前来看他的“人迷”有些失望。
夜色下,退场的球迷似乎有些疲倦,开场前的热闹的氛围渐渐散去。我刻意地在球场里多逗留了一会儿,目睹着一切都慢慢平静下来。
午夜的加泰罗尼亚,渐趋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