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
自古以来,“江南”作为长江以南的地域概念,其内涵和外延不断地发生变化和延化。这是一个特定的鱼米富庶的地理概念,也是一个充满丰富诗性向往的文化资源概念。在20世纪中国美术发展历史之中,“江南”同样成为诸多值得“旧曾谙”的故事。从颜文樑、吴大羽、刘海粟到赵无极、吴冠中、张功愨等,以及诸多后辈艺术家,都曾用现代艺术的创造力与影响力,讲述“江南故事”,思考“意象江南”所意。近日于苏州美术馆举办的“意象江南——庆祝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艺术大展”,即为我们呈现这样的江南艺术盛景。
诚然,江南文化的诗性与文脉,促成了“意象江南”与“中国气派”的精神贯通,呈现出清新秀美景致的自然“江南”之中,所蕴藏着的民族精神所注的另一个人文“江南”——那是大写的江南。在20世纪中国艺术的历史语境中,这种人文“江南”,为诸多艺术名家,赋予现代艺术策源的集群与生态的文化滋养;赋予中西融合形式的创新灵感。“大写的江南”,显现于传统延续、西画东渐、大众流布历史主线,从样式移植到风格择取,逐渐形成中国现代美术转型与演变中“中国气派”的本土化取向。20世纪前期本土艺术家,无论是留日和留欧,在江南题材的语言表达上,都不同程度地体现着中西融合的倾向。
大写的江南,维系“中国气派”,倾力于艺术语言和精神观念的结合。无论是在留法和留日的西画家方面,我们都能够发现这样的艺术事例。此次展览汇聚的近现代美术名家,其相关艺术探索,大致出现两大倾向:其一是侧重于西方写实性语言与传统写意语言的结合;其二是侧重于西方表现性语言与传统写意语言的结合。他们可谓“中国气派”的成功先行者。其写意的风景形象和人物造型中既含有逸笔泼彩的意趣,又具有表现主义风格形式的痕迹,成功地描绘出美术作品中的“中国气派”。这种中西融合的艺术实践,其意义正如鲁迅所指出:“以新的形,尤其是新的色来写出他自己的世界,而其中仍有中国向来的灵魂……要字面免得流于玄虚,则就是:民族性。”
事实上,中国近现代美术之所以多以“中国气派”为重,而“江南”题材样式择取,不失为其中样板之举。这是因为在20世纪的独特时期形成特殊的文化联系,是因为诸多艺术家始终心怀振兴民族艺术的信念和使命,同时他们的学识背景和知识结构,又使得他们在自己不同的艺术历程中,先后多次扮演中西绘画兼能的大家形象。风景对应山水,思考意境所为;静物对应花鸟,考量格调所现。历经时代变迁,前辈艺术家在从事主题性创作的同时,也对于抒情性题材有所关注,微妙地体现出艺术家对于写实、表现、抽象多种语言的探索思考,呈现出凝重而抒情的画风。
历史地看,具有“新兴艺术策源地”殊荣的上海近现代美术,立足长三角独特的艺术集群与文化生态,呈现现代艺术精进的艺术风尚,也不失为推进海派艺术发展和演进的一股生生不休的潜流,形成了写实性绘画语言改良和表现性绘画语言突进的双重格局,这成为现当代上海美术发展的一种关注视点。就展览中的前辈艺术大家创作而言,他们是将写意与表现加以契合,对于江南的风景,在中西融合的思潮和语境之中,逐渐注入本土化探索的观念、情绪和直觉,用笔的节奏感和空间的象征性,都意味着写实形象向形式语言的多种过渡和转换。这使我们看到“中国气派”所呈现的视觉造型的丰富性。其探索的核心在于,对于传统文化因素,进行创造性解读、重构和变体,幻化出属于画家内心独特的自由和单纯的想象之物,转化为一种独特中国意象的人文景观。
大写的江南,实则作为一种文脉基因,传承不息,在后辈的艺术家之中发扬光大。他们以海派文化的性格气候的契合为内制,以形式语言的强调和重视外化,形成了上海美术的特有面貌。他们围绕架上艺术的多种手段,实施多种视觉方式的兼容并蓄和趋时务新,无疑决定了这种兼容多元的艺术格局,从心态到状态上,都孕育和保证了意象江南中人文理想与形式探求。作品中的中国意境与格调,既作为经典传承的回应,又担当文化创新的开拓。虽然今时的架上艺术,与前时的文化内涵和社会背景,发生改变,但就文脉传承的创新基因与画家主体的精神传统而言,依然具有一定的历史可比性。温故而知新,前瞻和思考未来江南艺术生态优厚的资源转化,以及协同发展共进的前路,这个展览或许给了我们些许启示。
(作者为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