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熠
每年10月底,欧盟国家都要集体将时钟回拨一小时,即采用冬令时。这使得入冬后本就缩短的白天更加短促。11月初,在纬度较高的地区,每天4点半左右就逐渐被夜色笼罩起来。
从德累斯顿新火车站下车,时间大概是下午3时30分,等我住进不远处的旅店,收拾停当简装出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此时时钟上显示的时间,却只是下午4时40分上下。
阿尔伯特广场,这里是德累斯顿新城区的枢纽地带。在时间尚早的夜色中,几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坐在圆形广场的一角,手握啤酒瓶不住狂饮,嘴里还不停发出“德国!德国!”的吼叫,想必是游荡在原东德地区、声名狼藉的极端民族主义分子了。初入广场时我茫然不知,竟在他们旁边的长椅上坐了几分钟才离开,倒也相安无事。
穿过马路,进入德累斯顿外新城的街道,这一带有着许多很好看的巴洛克式样建筑,不过昏暗的灯光下我无法看到任何建筑的完整轮廓。指南书上介绍的五光十色的街头小品无法找到,不少长相奇特、眼神飘忽的身影倒在商店周围闪烁。进到一家明亮的餐馆吃饭,发现店主是一个蓄着大胡子的土耳其人。
从外新城街区中穿出,走过竖立着红绿灯小人的路口,一束远处的车灯照到阴暗的立交桥下,墙壁上的涂鸦仿佛咧着大嘴,宣示着它是这面墙的主人。
翌日清晨,我打开所住的一楼房屋的窗户,老友杜马正站在窗外。
杜马在德国生活4年有余,一个多月前见面时,约好一同前往原东德境内的名城游览,此时我们各自奔波数百公里前来赴约。有会德语的杜马结伴,我在德累斯顿的慌乱渐趋消散。
德累斯顿之所以被称为历史名城,相当程度上得益于18世纪波兰国王兼萨克森选帝侯奥古斯特二世在此地的建设和经营。这位“强力王”欲仿效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建设一座属于自己的凡尔赛都城。经过数十年的打造,德累斯顿逐渐成为一座辉煌的中欧城市,城中宏大风格的建筑,使得人们将这座城市誉为“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
杜马和我穿过易北河上的奥古斯特桥,迈入老城区。初冬的阳光映照在茨威格宫亭阁顶端的雕塑上,让人想起凡尔赛宫后花园的早晨。宫旁的森帕歌剧院头顶蓝天,本就复杂精美的立面更显优美多姿。我们登上圣母教堂高耸的穹顶俯瞰,城市全景尽在眼底,楼下街头艺人站在马丁·路德雕塑旁弹唱,他口中传来的美国小调虽与古典氛围格格不入,但熟悉的旋律也足以给我们带来欣喜。
我们站在紧依易北河岸古老的布吕尔平台远眺,眼前的这条二战中盟军会师的名川缓缓流过,河水水量并不是很大。1945年2月,德国在溃败前夕,盟军对这座古城发动空袭,这座巴洛克风格城市化为一片废墟。转身回看,其实我们刚才欣赏的那些端庄大气的建筑,几乎都是战后甚至上世纪90年代才逐渐修复起来的。
多年之后的2009年,由于德累斯顿政府在易北河上动工修建一座新拱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以破坏整体景观为由,宣布将几年前刚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德累斯顿易北河谷除名——这是世界遗产确立退出机制以来,唯一一个遭除名的文化类遗产。高大的黄色塔吊,也成为使这座城市再次伤心的箭镞。
不过德累斯顿并未失去它的光彩,绿穹珍宝馆内珍藏的精美宝藏可谓稀世罕有,使观者无不默然赞叹。珍宝馆出入口为隔绝外部空气的双侧玻璃门设计,更让人切身感受到德累斯顿人对历史的悉心呵护。
夜色已深的傍晚,我和杜马从老城走向不远处的中心车站,比起新城区,这里显得明朗热闹一些。我们眼前的德累斯顿,混乱与精彩交错浮现,激进与稳重互有相抵。这是一个统一近30年的“新”德国,也是一个并不一定获得重生的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