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蓓容
寒斋附近两座荒疏落寞的土包,忽然成为公园,可以拾级而登。某日下午晴和,遂提着两块豆腐,一盒酒酿,聊当双柑斗酒,携眷入山。
立春以前,鹂声是没有的,人声倒此起彼伏。山极低矮,就不必都是台阶。小朋友们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在缓坡上切磋技术。飞机、轿车、拖拉机,塑料制成,人力驱动,同场竞技,各不相让。有更小一点儿的,只能“在家长指导下观看”,坐在推车里,坚定地支住了头。
太吵了,赶紧折向山深处。风物一变,栎树叶子落满石阶,青苔上返影斑斓。“闲人如吾两人者”,竟都不来。原有座庙,立着碑。虽没几个年头,却已不存。几只鸟在远处高枝上聊天,话不投机,半天丢下一句。有尊极小的石狮子,一只眼睛被人凿坏,满脸苦笑,徒劳地晒着太阳。
这山由此才像座好山了。地上有红果,于是看见高枝上,绿叶下,斜照里成串珊瑚珠。拐角处一棵大香樟,被路生生拦住,姿态欹斜,枝干大张,像要扑下来与人拥抱。因为山低,坡上还有茶田。整整齐齐的绿脑袋底下,茶树花零星开着,乖巧而瑟缩。
我们决定向山顶去。“家里能看见山,山上也能看见家吧?”如此说着,被许多歧路困扰,最后发现殊途同归——这山实在太小了。顶上果然有一段围栏,供人指点下界。冷风猎猎,难以禁受;又无座位,辜负了零食。
看完景色折返,倒遇见一处平台。疾走几步,想过去坐下,长椅上先已有两个背影。凑近看时,是一位满身棕褐色的老爷爷,带着同色系的贵宾犬。都面向城市端正坐着,仔细欣赏,不交一言。空气中仿佛有一丁点儿愉快的气氛,狗绳轻松地坠到了地上。
顺势望去,枯淡杂草里竟有一星星紫色。也许是一朵醒得太早的早开堇菜?那么确乎已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