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洪业
2018年岁末,特朗普在推特上发布,美国已经赢得了对“伊斯兰国”的战争,美军将很快撤出叙利亚。美国的盟友在震惊之余表达了强烈不满和批评,法、英还宣布将继续留下来打击恐怖组织。总体上,尽管批评者认为此举将扩大俄罗斯和伊朗在该地区的影响及“伊斯兰国”仍有重新崛起的可能,但事实上特朗普的撤军决定只是对叙利亚当前态势的确认,是一种政治现实主义行为。
俄罗斯在叙利亚的主导地位已经难以撼动。自2015年9月30日介入叙利亚战争到2017年底俄国防部宣布俄军在叙反恐任务已经完成,俄罗斯在叙利亚花费了50多亿美元,阵亡官兵100多人。更主要的是,通过协助巴沙尔政府对“伊斯兰国”等恐怖组织进行打击,俄罗斯掌握了叙利亚问题的主导权:一方面,通过与叙利亚政府签署协议,俄罗斯保留并扩大了在地中海唯一的军事驻地塔尔图斯,使用期限长达49年(并可进一步延长),同时还可以无限期使用赫梅米姆空军基地,打破了美国在中东地区对俄罗斯的围堵;另一方面,在战场上节节推进的同时,俄罗斯通过组织有关叙利亚问题政治解决的阿斯塔纳进程,与伊朗和土耳其形成盟友关系,确立了俄罗斯在叙利亚政治进程中的主导地位。至此,俄罗斯事实上成为叙利亚战争的赢家,而特朗普的策略更多地是承认这一事实而已。
叙利亚巴沙尔政府已经安全上岸。自2018年以来,在俄罗斯、伊朗及黎巴嫩真主党的支持下,叙利亚政府军通过“以打促谈、以压促变”的战术相继收复了大马士革东古塔周边地区、大马士革南部的耶尔姆克难民营、卡拉蒙东部山区,最终通过花岗岩行动彻底解放了叙西南部和南部的德拉和库奈特拉省,控制了叙利亚60%的领土和75%的人口,为恢复全境奠定了基础。相应地,难民回归和战后重建工作也相继展开。同时,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科威特及卡塔尔等逊尼派阿拉伯国家纷纷宣布重启驻叙大使馆。在这种背景下,美国在叙利亚问题上的立场也由巴沙尔·阿萨德必须下台转为由叙利亚人民决定其命运。特朗普政府已不再寻求叙的政权更迭,强调其只有做出“彻底改变”才能获得西方重建资金支持。
特朗普的撤军决定也是为了避免与土耳其矛盾激化。叙利亚库尔德“人民保卫部队”是当前美土关系矛盾的焦点。在当前的中东地缘政治格局下,叙利亚库尔德人独立建国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土耳其、叙利亚、伊拉克还是伊朗都表示了强烈反对。为维护在叙利亚的利益,美国意图帮助叙利亚库尔德人取得自治权,但这是拥有1500万库尔德人的土耳其所无法接受的。针对美国默许下叙利亚库尔德人试图独立的“举动”,去年12月以来土耳其连续3次发声,要对叙北部库尔德武装控制地区展开军事进攻。
无论如何,美国将不得不在叙利亚200万陷入困境的库尔德人和8000万土耳其人之间做出选择,而这种决定并不需要多少政治智慧。最终,土耳其加大了对美国的压力,要求其停止对库尔德人的保护,并得到了回报。从叙利亚撤军有利于美土关系,但也意味着库尔德人被再次抛弃。
在与埃尔多安通话时,特朗普表示不想再在叙利亚浪费时间和金钱,要将精力集中在国内问题,希望土耳其方面承担起打击“伊斯兰国”恐怖组织的责任。选在去年圣诞节前宣布撤军,有利于提升支持率,而且还能起到转移“通俄门”压力的效果。相应地,几乎在同一时间,白宫宣布同意向土耳其出售4个连的“爱国者—3”防空导弹系统及相关设备,使人更容易把撤军决定与商业利益联系起来。
时至今日,“伊斯兰国”已经遭受重创,难以进行较大规模成建制活动,更多是以孤立的小股力量和地下恐怖活动而存在。所以,这符合特朗普所强调的消灭“伊斯兰国”组织的任务完成后美军就撤退的说法。在后“伊斯兰国”时代的叙利亚,代理人战争的意味将更加浓厚。叙利亚政府军完全有能力完成清剿任务,而美国及英法对撤军的担心更多的是希望借反恐来达到地缘政治目的。事实是,美国及其盟友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在打击“伊斯兰国”问题上一直是“心不在焉”,要不然其占领区内濒临叙伊边境的“伊斯兰国”控制区也不可能残存至今。在土耳其的军事压力下,爆出库尔德武装考虑释放被关押的“伊斯兰国”武装分子的消息,表明其希望通过制造舆论压力阻止或减缓美军的撤离,为自己赢得时间与叙政府和俄罗斯进行妥协。但这也从另一侧面印证了叙库族武装拥寇自重的心态。
综上所述,美国撤离叙利亚后,俄罗斯和伊朗是否会扩大在叙及中东地区的影响力还不完全清楚,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即在叙利亚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了俄伊一方。而反对美方撤军的言论掩盖了叙局势的真实情况,相关政策建议可能听起来很温和,但与叙政治现实相去甚远。需要注意的是,美国与库尔德武装的合作和俄罗斯与土耳其的走近具有很大的相关性,而在预计美土关系转暖的情况下,接下来几个月俄土关系及叙利亚局势的走势需要密切关注。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俄罗斯东欧中亚学院教授、中亚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