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志辉
自1998年《汪曾祺全集》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以来,不断有汪曾祺的佚文被发掘。据闻,增订版《汪曾祺全集》即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笔者近阅旧报刊时发现汪曾祺早年一首佚诗和一篇佚文,或可为新版《汪曾祺全集》提供一点材料。
佚诗《被诬害者》刊于1941年6月9日《贵州日报·革命军诗刊》(第二期),署名“汪曾祺”。同期还刊有冯至《十四行一首》、卞之琳《译奥登诗一首》、杜运燮《风景翠湖》、林庚《纸烟》、宁堃《诗》、穆旦《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革命军诗刊”为《贵州日报》副刊,由西南联大冬青文艺社集稿,所刊诗歌主要为西南联大冬青文艺社成员,包括穆旦、冯至、林庚、刘北汜、杜运燮、汪曾祺等。全诗照录如下:
被诬害者
汪曾祺
——赠劳瑞丽:你有没有这样的经验:我们小时常常捉蚱蜢玩,(尤其是年青的)当捏住他的胸部时,他会吐出赭色的咒骂,也有时我们便会释放了他的么?
脏女孩子,多没听见过自己的姓,
镇日向垃圾堆上捡拾锈的残花,
而多油的笑声煮熟了愚蠢。学学冈果的主人吧,看亡国绿树鹧鸪天,
遗忘了已经会说的“为什么”顶好。失眠夜的羊脂烛
有濡湿着情欲的眼睛呢,既然得来波特莱尔的传染啊,
大叫最长的头发样的一声。惊醒一群睡死的人,然后你不妨裂着头舐你的笑。
佚文《烟与寂寞》刊于1947年7月6日《西北文化报》副刊“西北角”,署名“汪曾祺”。《西北文化报》出版地在西安,1947年汪曾祺在上海,何以有文刊于《西北文化报》,个中原因不清。原文照录如下:
烟与寂寞
汪曾祺我去买烟,我不喜欢老是抽一个牌子,人每在抽烟上有许多意见,有人很固执很认真的保卫他抽的那个牌子,反对甚至看不起抽他以为不□□抽的牌子的人。比如抽美国烟与英国烟的简直是世界上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可是我喜欢常常换口味。换换口味,或者简单的我就是要换换牌子,不是换吸,而是换买。决定了买哪一种,决定而如意的买成了,(常常少不得有许多条件限制的),这给我快乐。——我很久以来即有个志愿,买一盒一种土耳其的长烟抽抽。不一定是要抽,就是买买。我要经验一下接在手里,拿回家来,拆开拈出,拿在手里,看一看,(纸□抽标记),点火,抽,抽两口,又摸摸看看那个盒子,(装潢风格显然与他种香烟不似),这种种过程,我现在的能力偶然买一盒自然还买得起,但我没有买那么一盒的充分感情。我想有一个机会,想到我有一次出行时买一盒带在小皮箱里;等到了,见到了,或已坐下来,跟他抽一枝,我再抽一枝。我把这回事看得很重。——今天,我去买烟?我毫无成见。也有时候我一去即说出牌子。有时,我要看看,看来看去,找我的兴趣希望所在。今天,我连买烟丝或者□那没有打主意。而我记起前两天路上走,看见一家新到了一批小雪茄。这种雪茄我父亲曾经抽过,那时我还小得很。(真是老牌了)父亲很赞赏这种烟,又便宜又好。他满意于他自己的口味,满意于他的选择。一看到这种小雪茄,或心里一喜欢。而且那么多堆在一处,有一种富足大方之感。当时我为甚没有即买?盖有待也!现在,我一定去买。希望不要有什么心里牵制我教我改变主意。
我买成了,心里有一种感动。虽然小小的,但实在是感动。
刚,我的烟拿在手,脸上有喜悦,身后来了一个人。一个面目端正,正直而和蔼,有思想有身份的中年人;他看了看,说:“有×××,就这个。”——他说这个牌子说得很熟练而带有感情,仿佛他一直在留心,今天偶然发现了!正是我手里的那一种。他觉得我看他,也看看我。看见我手里一札子烟了。我们很其自然的点了点头,带笑,仿佛我们很熟似的。并没有说话,好像也无须说话。(不清晰处以□代替)
汪曾祺自18岁抽烟,一生嗜烟,不曾戒过。其父从不干涉,常父子一人一根,还为汪曾祺点烟。晚年汪曾祺还写过《烟赋》,大谈香烟品类及如何抽烟。前后两文,可见证汪曾祺作为老烟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