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首席记者 许琦敏

    在第二届国际人类基因组编辑峰会召开之际，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的基因编辑婴儿在中国宣布诞生。昨天消息一出，立刻引发学界激烈反对，国内生命科学界几乎震怒了！

    “如此不尊重生命，是给中国科学界抹黑！”就在昨天傍晚，百余位中国生命科学家联合发表声明，严厉谴责这一不顾伦理、不负责任的实验。

    “天生能免疫艾滋病”是一件好事，但了解技术细节和风险的生命科学家却深知，这其中埋了多少可怕的“雷”。

    改变一个基因，就能免疫艾滋病？可能性不大！

    昨天，南方科技大学副教授贺建奎在深圳宣布，一对名为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编辑婴儿于本月在我国健康降生。经过修改CCR5基因，这对双胞胎出生后即能天然抵抗艾滋病。她们由此成为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的基因编辑婴儿。

    消息甫出，立刻引起国内生命科学同行的强烈谴责。

    “随意修改一个基因，即使没有脱靶，也可能产生不可预料的后果。”中国科学院生化与细胞研究所研究员李劲松用“坚决反对、强烈谴责、对生命太不尊重”来表达自己的愤怒。早在2013年，李劲松的实验室就利用基因编辑技术在小鼠上实现了基因治疗。“对生殖细胞进行强行突变，非常危险！”他说，在基因编辑中，采用不同方式会产生不同后果，被编辑的基因有些功能可能消失，但也可能产生一些新功能，现在的技术手段还无法完全控制，“两个小生命就这样贸然诞生，她们完全没有自主选择权，这是对她们的生命与健康的极端不负责。”

    一位深入研究过CCR5基因的学者告诉记者，该基因的确在艾滋病病毒（HIV）早期入侵人体时发挥作用，但其涉及的生理功能并不仅仅是HIV感染，它对人体的免疫系统和心血管都有影响。更何况，HIV感染并非只有CCR5一条途径。因此，即使改变这个基因，也未必能完全让新生命对HIV免疫。“这种改变是否对未来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有所预期，或者有足够的应对措施，我个人觉得都要打个问号。”

    122位科学家发表声明：“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要在不可挽回前，关上它”

    昨天傍晚，国内生命科学领域122位科学家发表联合声明：强烈谴责“首例免疫艾滋病基因编辑”这一无视伦理的临床研究。他们在声明中表示：“这项研究的生物医学伦理审查形同虚设。直接进行人体实验，只能用疯狂形容。”“程序不正义和将来继续执行带来的对人类群体的潜在风险和危害是不可估量的。”“国家一定要迅速立法严格监管，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我们可能还有一线机会，在不可挽回前，关上它。”

    早在2015年，中山大学学者黄军就在全球率先利用基因编辑技术修饰人类胚胎，引起全球科学家关注。此后，在美国召开的首届全球基因编辑峰会上，科学家们达成一项共识：鼓励基因编辑的基础研究和在体细胞层面的临床应用，但对于生殖细胞的基因编辑，需考虑技术、社会及伦理问题，属于“限制级研究”。

    去年，美国科学院公布《人类基因编辑：科学、伦理以及监管》报告，以促进该技术更好地应用于人类疾病的治疗，同时加强基因编辑的伦理规范。

    从目前公布的伦理审查材料来看，贺建奎这项实验的伦理审查于今年3月7日通过，而他宣称的基因编辑婴儿诞生是在11月。可见早在伦理审查通过之前，他已着手进行这项实验，这显然并不符合伦理规范。

    据了解，科技部与原卫生部已于2003年颁发《人胚胎干细胞研究伦理指导原则》，原国家卫生计生委也于2016年发布《涉及人的生物医学研究伦理审查办法》。去年，科技部最新颁布的《生物技术研究开发安全管理办法》也明确将“涉及存在重大风险的人类基因编辑等基因工程的研究开发活动”列为高风险等级，要求各科研机构进行严格管理。而贺建奎显然违反了上述法律法规。

    无需基因编辑，也可阻断艾滋病母婴传染

    “对健康胚胎进行CCR5编辑是不理智的、违反伦理的，我们还没有发现任何中国人的CCR5是可以完全缺失的。”清华大学医学院教授、清华大学全球健康及传染病研究中心与艾滋病综合研究中心主任张林琦表示，HIV感染的父亲和健康的母亲已可100%生出健康的孩子，根本无需进行CCR5编辑。

    其实，即使母亲感染HIV，只要通过药物降低并控制HIV浓度，即可阻止HIV的母婴传染。这意味着，即使是出于预防艾滋病母婴传染的目的，也完全有更安全可靠的方法，无需动用这项危险的研究。

    据相关财经媒体透露，除了做科研，贺建奎同时还是生物医疗领域的一名商人。目前，伦理审查中涉及的深圳某医院相关负责人否认了实验是在该医院进行的，孩子也并未在该医院出生。但从贺建奎接受自媒体的专访来看，基因编辑婴儿降生当属事实。究竟真相如何，还有待更深入的调查结果。

    南科大称对该项人体试验并不知情

    昨天下午，贺建奎所在的南方科技大学发表声明表示，对贺建奎副教授在校外开展、并未向学校报告的这项人体试验十分震惊，但并不知情。对于贺建奎将基因编辑技术用于人体胚胎研究，该校生物系学术委员会认为，其严重违背了学术伦理和学术规范。南科大表示，将立即聘请权威专家成立独立委员会，进行深入调查并公布相关信息。同时告知，贺建奎已于今年2月进入三年的停薪留职期。

    昨天22时许，中国遗传学会基因编辑研究分会和中国细胞生物学会干细胞生物学分会发表声明，对此事表达了强烈批评。声明指出，这一行为严重违反了中国现行的法律法规，是违背医学伦理和有效知情同意的违规临床应用。

    中国从事基因编辑、干细胞等前沿生物技术研究的科学家群体坚决反对这一研究，建议涉事单位、各级政府积极调查，采取必要手段厘清事实，对于违反法律法规的涉事人员予以严肃处理。

    声明呼吁中国乃至世界的基因编辑专家能够恪守相关行为规范，严格自律，共同维护好基因编辑等前沿生物技术领域的研究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