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履生

    美国威斯康辛州首府麦迪逊郊外有一闻名遐迩的“石头上的房子”（The House on t he Rock）。从名称上看，它可能相当于乡村中的一个旅游景点，但据说，这是“石头上的博物馆”。

    来到这里，必须要看那故事起始的石头。石头极其普通，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它的主人当时如何萌发围绕石头的创意，捣腾出这一壮举，现在只剩下传说。显然，当时也是小打小闹，好玩而已，没想到玩大了，而且越玩越大，以至于那块石头被淹没在不断添加的建筑之中，几可忽略不计。严格意义上说，它的主人实际上是一个玩家，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收藏家。说他的收藏丰富，那是少见的丰富；说他的收藏杂乱，也是非常的杂乱。他收藏自己所爱的内容、品种，各种日用品、娱乐休闲品、工艺品、艺术品等等，把这些品类多得像百科全书一样的藏品陈设在自己这个精心营造的家里。他的“石头上的房子”依山而建，看得出没有统一的规划，基本上是随心所欲，想到哪干到哪，想到哪收到哪。当走完全程，人们会感叹其超大的规模，不管其中的园林、回廊、展厅还是其它，人们都难以想象来龙去脉以及理所当然。由此可见主人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心血。

    走完回廊，绕着那块传说中的石头，这才进入展厅区域，开始正题。这里的动线是非常明确和流畅的，顺序前行。让我意外的是，展厅像一个密室，不同于一般博物馆展厅中的开放、开阔和敞亮，给人私密的感觉，好像进入夜晚中的小街。展厅中的每个展柜内都琳琅满目。没有展览说明，也没有展品标签，好像主人在说“你自己看吧”。才看了前面几个展柜，晃了一眼，就发现了在动线上、展柜间的洗手间。

    这里的洗手间太别致了，可能全世界任何一家博物馆中都没有。因为它把自己的展柜放到洗手间中。除了洗手间必须有的设备之外，一进门就看到一排展柜，展柜内像仓储一样陈列着玻璃器。需要说明的是，这里丝毫没有洗手间的气味，而陈列的玻璃器也不怕潮湿。显然，这些有意思的陈列与洗手间的功能是没有关联的，它只是关联着洗手间之外的陈列，关联着博物馆的整体风格，关联着博物馆“活起来”的不同一般的创意。这是一种大胆的、超于常规的“活起来”的方式。在全世界所有博物馆中，不管其洗手间的空间有多大，设施多么齐全或奢华，人们总是认为它就是洗手间，谁也没有想到这里的主人能把洗手间变成展厅。

    把“石头上的房子”作为博物馆，是无可厚非的。我认为博物馆不在乎它的名称中是否有“博物馆”这个词，而在于它的本质内容。就好像俄罗斯的特列恰科夫画廊，实际上是一座很大的美术馆，可它就叫“画廊”，一点也不影响它的社会地位。这又使我想到国内有一些博物馆竞相改名为“博物院”，好像“博物院”高“博物馆”一等，实际上，换汤不换药，还是那座建筑，那些藏品，那些人。“石头上的房子”的藏品足够博物馆的名号，至少它是“博物”的。这里是真正的博物馆，尽管有些方面不合博物馆的常规，或功能不健全。在这里的丰富的收藏中，固然有与主人自己兴趣相关联的很多内容，可是，它们今天都已成为历史，成为历史的遗物，见证了所在时代中从欧洲到美国的历史发展。

    如何展示，如何陈列，那是博物馆另外的问题。博物馆对于藏品的陈列应当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对于有特色或是有追求的博物馆来说，不一定按照博物馆的一般方式去陈列。从博物馆的发展历史来看，当初的陈列实际上就是与公众分享自己的私人藏品，而这种共享的方式是多样的，也可以说是千变万化。在当代博物馆的发展中，与展览相关的陈列更是以一种多元化的方式，表现出不同的创意而显现出其特殊性。

    石头上的房子是神秘的，房子的主人可能更神秘。在离开它之前，我特别买了一本介绍其主人的书《Neve r Enough》。书的作者在“前言”中说：“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参观并惊叹于他的创作；大多数人都会留下令人震惊的问题，关于这是谁以及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

    （作者为知名艺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