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内人士指出，而今翻译界种种不如人意的乱象，其根本原因是国内翻译遭遇的职业化危机。 “翻译本应该和医生、律师一样，需要执业上岗。”如果译界的乱象难以根治，成为一名译者却无法过上体面的生活，那么以后就很难保证优秀人才愿意进入这个行业，这将会酿成行业的更大危机

    ■本报首席记者 樊丽萍

    图书翻译稿酬总体偏低已是不争的事实。雪上加霜的是，不少译者还遭遇到稿酬被拖欠、讨“酬”无门的窘境。

    一位署名“黄加南”的21岁译者日前在网上发文称，与某大型出版集团签署了一本译著的翻译合同。书稿译完后，提前四个月交稿，却因为此书没有如期出版，而被拖欠了8917元稿酬。他和出版社沟通多次无果后，竟被出版社工作人员微信拉黑。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随着这一事件曝光，“剧情”却开始在讨论中反转。有业内人士直言，虽然同情这位译者的遭遇，但同时表示 “有人竟然愿意承接千字60元左右的翻译活儿，本身的翻译水平就好不到哪里去”。

    不少资深翻译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图书翻译的市场价“没有最低，只有更低”，和翻译界长期存在的“劣币驱逐良币”现象有关。

    译界江湖，到底发生了什么？

    翻译书稿也有高校教师0元接单

    “黄加南”在网帖中称，在和出版社交涉、为自己讨说法的过程中，发现不少译者都有类似的“血泪史”，稿酬被拖欠、讨要无门。甚至连有些知名学者也被个别出版社“坑”过，维权困难。辛苦翻译的成果，稿酬却成“稿愁”。

    不过，针对这一事件，有出版人给出这样的评论：“履行合约我坚决支持，但是这个生态里，大部分翻译在试译时是天使，交稿时却判若两人……有些愿意做千字60元翻译的，比人工智能（机器翻译）还差！”

    那么，千字60元左右的翻译稿酬价究竟是不是一些出版人口中所说的“超低价”？

    记者在采访中获悉，翻译稿酬因人而异，但是，现在确实有一些译者以0元价格承接外语图书翻译，而且，这些0元接单的译者，不少还是高校教师！

    据了解，高校在对外语专业教师的科研成果评价上，有不同的标尺。在一些学校，译著也可算作高校教师的科研成果。“有些外语的学术著作非常小众，出版社根本没法靠这个赚钱。但是列入出版计划后，就必须要翻译出来。因此，考虑到译书可以在学校算科研成果，即便没有稿酬一些教师也愿意应承下来。”沪上一位某高校外语学院的教授告诉记者，身边就有同事承接这样的“业务”，且0元翻译外文书的现象，在译界不是个案。

    翻译遭遇的职业化危机，需要规范市场来解决

    在不少资深译者看来，外文图书翻译稿酬长期偏低的情况之所以难有起色，和翻译界的失序有关：大量非专业的人在做一项十分需要专业的工作。

    一位在沪上某高校从事翻译学研究的学者坦言，目前大量没有经过职业培训的所谓译者在承接翻译的工作，既无职业操守，也无职业规范，损坏了译者的集体名声。

    就拿同声传译来说，本来这份处于翻译金字塔尖上的活，非经过严格培训的职业翻译难以胜任，“过去一天的收入动辄过万，自然吸引了一些高水平的口译员，但是现在普通的英语同传，做一天只有四五千元，这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这是因为有大量“只有三脚猫功夫”的译者滥竽充数，低价竞争导致了翻译市场的混乱。

    此外，有些自认为外语还不错的青年人初出茅庐，急于接单，低价揽下明显低于市场价的翻译工作。但这部分处于行业最底层的“译员”往往会遇到欠酬、翻译公司欺诈等情况，且维权困难重重。

    “包工头”在翻译界出没，也时常让人捏把汗。一位业内人士透露，现在有一些大学教师，同时接了多份翻译工作，回去分包给学生。“自己千字120元接，给学生千字60元，一本书分十个人翻译，一个星期就交稿，同一个人名前后叫法都不一致，这样的翻译能看吗？这样的教授，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还要代替学生署名！”

    “对高校外语专业的师生来说，翻译图书确实是锻炼专业技能的一个比较好的方式。而且，合译也是一门科学，只是参与的人必须要经过专业训练。”一位高校英语学院的教授坦言，图书的翻译质量说到底，还是取决于领衔的老师是否负责，是否能够在带好队伍的同时把好专业关，而不是仅仅剥削学生的劳动力。

    业内人士不约而同地指出，而今翻译界种种不如人意的乱象，其根本原因是国内翻译遭遇的职业化危机。“翻译本应该和医生、律师一样，需要执业上岗。”

    还有大学教授忧心，如果译界的混乱难以根治，成为一名译者无法过上体面的生活，那么以后就很难保证优秀人才愿意进入这个行业，这将会酿成行业的更大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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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留言展现不同视角，值得深思

    21岁的译者“黄加南”或许没想到，一个吐槽出版社拖欠稿酬的帖子，会“炸”出这么多同病相怜的译者，而事件的旁观者和出版社人士，内心会对接下千字60元稿酬翻译活的译者的专业水平打个问号。网友的留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展现了看待这一事件的不同视角，值得更多业内人士深思。

    书没出版就“卡”译者的稿酬，合理吗？

    网友“Christabel”:按期交稿后，才告诉我版权都还没解决。因为这本书，我这个应届毕业生的就业都被耽搁了，还得硬着头皮和应聘单位保证会有这份科研成果。今后真是不敢再接书籍翻译了……

    网友“佟画”:做为童书译者，摸着良心说，我们的付出本来和稿费就不成正比，竟然还有拉黑译者的事情发生！这种对知识对人格不尊重的行为，必须声讨！

    网友“乐啊童”:我是一名编辑，第一，现在出书流程越来越慢，译者要了解。但出版社也要有措施，如果交稿后超出一两年未能出版，应该可以提前支付。第二，60元千字的译者，除非是了解水平的熟人，否则我不敢用。稿子来了差得没法看，改完跟我重新翻译的一样，我还不如用百度翻译呢！好译者还是不要贱卖自己，找好出版社合作。

    接受低廉稿酬，就相当于成了行业公敌？

    网友“吴老师”:我们培养学生的时候也在一直灌输职业教育，不要自掘坟墓式般地低价接活，这样会成为行业公敌。文学翻译现在虽然还不能成为谋生手段，只能作为兴趣，但是翻译界也有一些好现象。比如，布克奖让作家和译者分享奖金，鲁迅文学奖的翻译奖不再空缺，这些都是在释放积极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