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8年09月03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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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汇读书周报;新阅读

点燃知识考古的明亮篝火


《古事记》系列
朱大可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 7月版)

    ■张小九

    历史和神话是朱大可近年来最关注的两个领域。在他看来,历史可能是神话,而神话有可能就是历史,在它们貌似对立的姿态背后,屹立着一个共通的本性,那就是人寻找自我镜像的永恒激情。近期,他的两部小说《长生弈》和《古事记》相继出版面世。这两部作品取材于中国的原型神话,又对原型进行了博物志的梳理和原发性的创造,给读者提供了无限的启示和想象,开创了一种崭新的小说样式。

    《古事记·麒麟》

    自从孔夫子声称见过麒麟以来,这种瑞兽就成为民族想象的重大符号,与龙凤一起,接受人们的共同膜拜。但朱大可把麒麟的神圣光环褪去,指出他们不过是东非草原的普通长颈鹿,被当作伟大的神兽掳到中国。

    透过巨型食草兽的温和目光,我们不仅看到了郑和宝船上发生的各种奇幻事件,也洞察了发生在南京宫殿里的诡异灾变。整部小说以两只长颈鹿的平行叙事,编织出大海和陆地上波诡云谲的历史场景。

    朱大可把动物的感官体验做了极限化的放大。他如此有趣地描写麒麟的进食:“她站在一棵金合欢树旁,用蓝紫色的长舌头,卷起枝条和叶子,把它们送进嘴里。她需要用食物来终止回忆。合欢树很不高兴,她在大声抱怨,树叶里满含芬芳的眼泪。”习惯于草原自由生活的麒麟,成了欲望帝国中最性感的动物。

    《古事记·神镜》

    在中国古代的禅宗美学里,古镜是素朴天真的保存者,古镜未磨,照破天地。而在《太平广记》的碎片式记载里,古镜是神奇的法器,拥有无限神力,可以烛照风月,也可以换颜、摄魂和蝶变。

    朱大可的《神镜》可以说是一部“古镜大全”,以小说的语言,汇聚了人们对于镜子的全部幻想。他借铸镜大师窦少卿之口道出神镜的最高境界是自由的象征,它会自主飞行,出入于不同的空间,行踪诡秘。

    小说的结构和气质,与本世纪的另一本奇书 《哈扎尔辞典》不谋而合,神秘而忧郁地追溯了最后一面神镜的消失之谜,留下的只是一个充斥着俗镜的庸常世界。“镜子的幻象已经失效”,这是小说终结时的一句话。然而,这本薄薄的小书,本身就是神镜的另外一种冷光,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古事记·字造》

    《淮南子·本经训》曾用神话般的语言,描述文字创制时刻的宇宙反应:“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文字作为衡量文明的重要尺度,更是加持了人类,令其稳坐地球食物链的顶端。这实在是华夏文明史上的一场巨变。

    “仓颉从此拥有字造的异能。他用两个食指彼此交替,轮流在手掌上书写各种象形符号。他画‘灯符’,屋里就多了一盏油灯,他画 ‘鬲符’,院子里就多出一只鬲罐。”在朱大可的小说世界里,符号创造世界,成了“字造”的基本法则。

    酷爱汉字的朱大可,营造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汉字体系——光明系和暗黑系。光明系专门制造光明的事物,而暗黑系专门制造黑暗的事物。前者把人类推向爱、幸福和自由,后者把人类推向贪婪、暴力和邪恶。朱大可用祭司式的句子描写了这个结局:“文字是龙和魔的复合体,它推动文明,也埋下人类衰败的种子。”这是关于“文明”最清醒的辩证法。

    穿越麒麟、神镜、龟甲构成的迷阵,你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作者朱大可一直湿漉漉地站立在现实深处,他的“逃亡”只是一场语词幻象而已。他置身于小说迷宫的中央,为阅读者点燃了一堆知识考古的明亮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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