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智

    去年在 《书城》上读到李庆西先生好几篇谈三国的长文，不禁重温起 《三国演义》的故事，以及书中众多人物在戏台上演出时，各自的脸谱、受大众欢迎的行事角色，其中颇难忘怀的，便有本文想说说的周仓。

    周仓是 《三国演义》中的虚构人物。小说里的周仓为黄巾军张宝麾下之将，张宝死后，周仓与同为黄巾旧将的裴元绍啸聚山林。关羽千里走单骑，路经周仓、裴元绍落草之卧牛山附近时，周仓令裴元绍率部众守山，自己却追随关羽而去。刘备入川后，周仓作为关羽部将一同镇守荆州，随侍关羽单刀赴会。关羽水淹七军时，周仓生擒曹军的立义将军庞德，立下大功。关羽大意失荆州，被孙权俘杀后，周仓在麦城大哭失声，拔剑自刎而死。这是小说中周仓的主要事迹。不算大角色，但有他的独特分量。

    关于周仓的来历，纪昀的 《阅微草堂笔记》里说： “关帝祠中，皆塑周将军，其名则不见史传。考元鲁贞 《汉寿亭侯庙碑》，已有 ‘乘赤兔兮从周仓’语，则其来已久。” 《三国志·鲁肃传》记鲁肃为讨还荆州责关羽云： “国家区区本以土地借卿家者，卿家军败远来，无以为资故也。今已得益州，既无奉还之意，但求三郡，又不从命。”没想到，鲁肃 “语未究竟，坐有一人曰： ‘夫土地者，惟德所在耳，何常之有！’”随后“肃厉声呵之，辞色甚切。羽操刀起谓曰：‘此自国家事，是人何知？’目使之去。”《三国演义》的作者将这段记载中插话之人坐实为周仓，使一般人眼中粗豪的猛将，多了几分折冲樽俎的风采——事实上，我个人的感觉，周仓是说不出 “夫土地者，唯德所在耳，何常之有”这类话的，他只适合在疆场拼杀。

    明清时的 《顺德府志》还有这样的记载： “周仓守麦城，闻难，与参军王甫俱死，墓在霍庄东北，有题名石。”虽言之凿凿，但显然是受小说影响附会出来的，这周仓墓和害王士禛上了当的“落凤坡”相同。

    这个周仓，人物画像中常见到的是他随侍关羽的形象：关老爷坐在中央虎皮椅上读 《春秋》，后侧侍立的，左关平，手捧印信，右周仓，手持大刀，眼如铜铃，口如血盆，满脸络腮胡子，有气宇轩昂的大将气概。这一形象应取自《三国演义》中 “关云长单刀赴会”中的描写： “船渐近岸,见云长青巾绿袍，坐在船上。旁边周仓捧着大刀”。

    戏里的周仓，一般穿着黑软靠，戴风帽，后拖红缨。昆腔 《训子》中则戴尖翅纱帽，着黑官服，是副净脚色。勾蝴蝶形脸，脑门填金色，有其神仙气概。昆剧中饰周仓的演员，我对王传淞印象最佳，京剧周仓我看过李东来和程少馀饰演的，也很出色。苏州评话名家汪雄飞说到周仓，把 “黑面长身”竟说得与妖怪相差不远，真真是一团邪气，不虚有 “野三国”的 “美名”。而在戏曲或弹词 《描金凤》里，钱笃笤起 “关王笤”必先念 “关王关王，大将周仓……”也给人难忘的印象。

    庙会里没看见过迎  “关帝会”场景。据说因关帝爷是 “协天上帝”，身分太高，所以不能劳他的驾来 “驱邪逐疫”，历来各地均由周仓来替代这份美差。也因此造成了 “澉浦三希奇”里的“坐周仓，立关帝”的谚语。澉浦的关帝庙，楼上的关帝塑像是站着的，而周仓因为要出会，故而雕的是坐像。

    在 《南阳关》这出戏里，有个人在关帝庙边，穿了件软靠，拿了把大刀，扮个周仓，立在道旁，居然吓退了隋唐演义故事中 “十八条好汉”中的第二条好汉宇文成都，救了被迫造反、城破后逃难的伍云召一命。清代烟霞散人 《锺馗捉鬼传》云： “……又见阶下一班梨园杂剧，送上戏单来，请锺馗点一出关圣斩妖。不多时扮出来，周小官唱了一套回去后，将王道士请来书符念咒。一个妖精，竟将王道士打了一顿。却好吕纯阳见妖精厉害，请关夫子费了许多气力，使周仓捉住方斩了。”周仓尽管是小说塑造的人物，但一代代传说中，民间总忘不了这样一位扶危济困的忠勇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