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沈竹士

    6月5日，风云二号系列气象卫星的最后一星——H星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由长征三号甲运载火箭发射升空。这颗卫星目前正在进行在轨测试，完成后将漂移到新疆喀什同经度的赤道上方，重点为我国西部地区以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提供服务。6月10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上海合作组织青岛峰会宣布，中国愿利用风云二号卫星为各方提供气象服务。

    风云二号是我国第一代地球静止轨道气象卫星，于1982年提出设想开始预研，迄今已经历了36年。36年，在浩瀚宇宙演化进程中只不过是短暂一瞬，却是一代人的青春年华。日前，记者采访了以完整经历风云二号系列卫星研制的技术负责人、75岁高龄的李卿为代表的风云二号研制团队。

    风云二号研制起步阶段绝非像今天看来那样顺理成章。其研制过程历经磨难，颇多坎坷。 “造不如租、租不如买”的不同声音在数十年间始终存在。唯其失败的痛苦，才真实反映了我国自主研制的气象卫星从无到有，逐渐成熟乃至向全球输出服务的过程，见证了数代卫星研制人员的接续奋斗。

    “要以最快速度再造一颗”

    风云二号迄今已成功发射八颗卫星，而最后一颗H星的编号却是09。在成功发射的八颗卫星之前，风云二号家族还有一颗01星。01星选择了自旋稳定技术方案，这是当时最先进的地球静止轨道气象卫星技术。采用这项技术，后来被认为 “有力地缩短了研制周期”。

    1994年 4月 2日，是 01星预定模拟发射前8小时准备测试的时间。01星置于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专门搭建的1万级洁净度、控温控湿的净化间内，已经加注燃料。准备发出口令的人，是曾参与1970年我国首颗人造卫星发射任务的时任01星副总设计师李卿。

    李卿低着头监视频谱仪显示的数据信息。突然，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厂房大厅透过硕大的测试间观测窗传来。李卿抬头一看，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人多高的黑色浓烟，夹着血红的火光，像潮水般涌来。迎面而来的巨大冲击波，瞬间震碎了观测窗玻璃，使他摔倒在地。

    厂房的供电中断了，黑暗的测试间内，弥漫着呛人的烟味。靠着逃生的本能反应，他艰难地退向身后一扇锁着的门，猛地击碎了门玻璃，爬了出去。

    爆炸是一瞬间的事。但在李卿的记忆当中，在那个极度空旷、安静的厂房， “我们的卫星慢慢地落下来了”。一位平时个性强势的工程师，事故发生后回家，推开家门不发一语，眼泪就流下来了。

    李卿回忆，事故以后，很多人留下了阴影，怕到塔架上去，或者怕加了燃料以后跟卫星有更多的接触。但也有同志说，下一次要到塔架上去，请派他去！ “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再造一颗卫星。这是当时团队每个人共同的信念。”

    浸湿被子为火箭降温

    三年后，02星研制完成。1997年6月5日夜间是预定发射窗口，火箭已经加注燃料。然而，傍晚飘起了小雨，风雨越来越大，远方传来阵阵雷声，一股雷暴云团正在靠近。天色已暗，西昌基地发射场坪上的灯开了。发射窗口将在21时30分消失，但雷雨大风始终不止。指挥部决定任务中止。

    当时，我国气象监测使用的是国外卫星的数据。队员感叹，如果有了自己的气象卫星，就能提前准确预知气象情况，就不会如此被动地等待了。

    卫星断电后，火箭第三级内的液氢、液氧泄出，一二级内的燃料仍然保持。翌日，天气转晴，气温猛升，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尚未泄出的液体推进剂，燃点很低，能否确保下一发射窗口前的安全？基地人员将宿舍里的被子蘸水浸湿，包裹住火箭进行降温。

    火箭加注推进剂后竖立在发射架上长达142小时，创造了中国航天发射史上的一项纪录。6月10日，星箭发射重新组织，一举成功。

    当年12月1日，02星顺利交付，图像质量与日本GMS-5卫星相当，水汽图像甚至更优。但是，02星在交付使用十个月左右开始出现一些故障，每天工作六至八小时后就要休息。1998年4月，卫星天线消旋系统发生故障，天线失去对地定向功能，宣告卫星应用失败。

    2000年6月，03星发射成功。但卫星进入业务试运行八个月后出现故障，在轨数据无法下传地面，宣告卫星失去应用价值。

    03星出现故障后，自主研制气象卫星陷入了迷茫期。 “造不如租、租不如买”的声音再次传开。风云二号现任总设计师曹亮说，整个20世纪90年代是风云二号卫星事业最困难的时期。应聘进入研制团队的高材生，待不了多长时间就都离开了。甚至在几年时间，团队新进人员几乎没有留下的。

    卫星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当时，中国气象局完全有条件向国外购买卫星，但考虑到航天事业发展和核心技术的自主可控，依然坚定支持风云二号系列卫星研制。2004年10月，风云二号04星成功发射。2005年7月交付中国气象局。04星的成功运行，标志着中国地球静止轨道气象卫星由试验阶段进入业务运行阶段，这是一个质的飞跃。

    2006年之后，风云二号系列卫星首次实现双星连续加密观测，观测间隔从30分钟缩短到15分钟——就可以得到一幅清晰可用的气象云图。

    对风云二号研制团队中的个人而言，年轻时充满活力的气息，青春时美丽无瑕的梦想，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飘去了。

    李卿1960年考上大学，尤其喜欢文艺、体育和美术。他喜欢用美声唱法演唱民歌，模仿胡松华的男高音演唱技惊四座。01星事故后，爆炸产生有毒气体损害了他的嗓子，他很少再唱歌了。他的头发变得干枯，再怎么保养也无法恢复如初。

    如今，风云二号上海研制基地，当年的厂房早已推倒翻新，只剩下两座小楼还是原物。李卿75岁了，仍在工作。卫星，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