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沈雷
俄罗斯拥有强大的现实主义传统，投射于音乐、绘画、文学等全方位的艺术领域。值得回味的是，第一次来到这片以现实主义著称的土地上的世界杯，却散发着魔幻主义的奇光异彩。
“孔融让梨”让出尴尬
小组赛最后一轮赛前，多位已获晋级资格的主教练均明确表达了将轮换阵容，以便于主力队员获得足够的休整时间：法国6人、克罗地亚9人、英格兰9人、比利时9人——法国队更换了包括门将在内的几乎整条防线，而后三队几乎换了一支队。
在世界杯扩军为32强后，每届大赛的小组赛末轮都会出现如此情景，2006年西班牙在对沙特阿拉伯一战中甚至更换了全部11名首发，但过去从未如此 “普及”。或许是世界杯小组赛的强弱悬殊甚于过往，又或许是阿根廷、德国等豪强脱离原本的预期导致淘汰赛上下半区实力均衡被打破，造成了其余强队失去主动争夺本组头名的欲望。
离奇的不是轮换，而是比利时主帅罗伯特·马丁内斯在对英格兰的赛前发布会所说的一番话： “现在我们已经出线了，那是球队一直以来的目标。现在我们需要关注每位球员，我当然希望明天能拿出好的发挥，但赢球并不是第一要务。”这位西班牙籍教练如同点破皇帝新衣的孩童，在最公开最官方的场合表达出了符合同行内心的 “政治不正确”。
在战英格兰之前，比英两队积分、净胜球、进球数完全一致，而黄牌数比利时多出一张，如果战平并维持纪律分方面的劣势， “欧洲红魔”将名列小组第二，避开强队如林的上半区。比赛的进程更为魔幻主义：两支更换几乎整个阵容的球队闷战45分钟，比利时领受两张黄牌，进一步巩固了 “优势”，但第51分钟，成名于曼联的贾努扎伊用一脚漂亮的进球帮助比利时打破僵局，而此时马丁内斯的表情极其复杂，直甩手的动作不知要表达何种情绪。意外“收礼”的英格兰顺水推舟地输了本场比赛，如愿进入 “只有”西班牙的下半区，而比利时所在的上半区挤着四位前世界冠军和一位欧洲冠军。
“从逻辑上来说，留在莫斯科会更容易，但现在，我们要去罗斯托夫踢球了。在对世界杯进行预测时，我们就觉得这会令事情变得棘手。”从马丁内斯赛后的表态中，也多少能读出一丝尴尬。 “孔融让梨”的故事发生在两支顶级强队身上，这相当魔幻主义。
“费厄泼赖”应该“缓行”
英格兰与比利时终究没有通过纪律积分排名高下，不过在几个小时前，世界杯已经诞生了第一位通过 “公平竞赛分”淘汰对手的球队。在H组完赛后，哥伦比亚名列第一，而日本与塞内加尔积分、净胜球、进球完全相同，两队又在第二轮中战成平局，根据本届世界杯规则将计算纪律得分 （即 “公平竞赛分”）比较高下，日本以4张黄牌对6张黄牌的优势淘汰了塞内加尔。
但极为讽刺的是，通过 “公平竞赛分”胜出的日本队是以很不 “费厄泼赖”的方式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在与波兰队的末战中，日本队最后约15分钟完全放弃了进攻的念头，并通过在安全地带不断传球熬至比赛终场。这是本届世界杯小组赛上第二次响起漫天嘘声——上一次发生在法国与丹麦一战的最后几分钟，0比0的比分将确保两队携手晋级，因此无人有动力打破僵局，比赛早早进入垃圾时间。
拖延时间的做法，可以说是足球场上的 “常规动作”。而如日本队这样处于落后的一方以浪费时间为最高目标，属于绝对罕见。当然，日本方面的解释是 “与其冒着被对手反击的风险攻出去，不如守住这个比分”，毕竟当时他们在与塞内加尔的比较中处于领先。但这并不是一个合乎逻辑的解答。比起将携手出线的法国与丹麦，日本队消极比赛实则 “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对手”：只要在萨马拉作战的塞内加尔打入哥伦比亚一球，那样晋级的就是塞哥两队。
日本队不仅要祈祷塞内加尔无力进球，还要希望哥伦比亚表现得足够 “费厄泼赖”，以使不够 “费厄泼赖”的自己通过 “费厄泼赖积分”优势晋级——这句绕
口令已经足够魔幻主义。
理想主义死于固执
前两场比赛通过顽强表现赢得尊重的日本队，在最后一战里以猥琐的姿态苟活，而前两场比赛因为粗鲁的犯规而留下恶劣印象的韩国队，却在对德国队一战中成为最公正的 “命运审判者”。这样的对比令人不知该作何感叹。
自1998年以来，除了风平浪静的德国世界杯，每一届世界杯都有小组出局的强队。只不过，这一次很少有人会猜到是德国队。就在一年前的夏天，德国人派出二队便轻松夺得联合会杯，他们的U21队在欧青赛中登顶，那时候看起来，德意志足球拥有统治世界十年的绝对能力。但兵强马壮的卫冕冠军在俄罗斯的表现如同陷入沼泽的大象：三场比赛场场都响起了 “留给德国队的时间不多了”的解说声；尽管在进攻尝试次数、传中球次数、射门次数等统计中都高居榜首，但他们总计领先的时间大约只有十几秒钟……
德国队出局，是比阿根廷队晋级更魔幻的一个结局。但又并非不能理解。这支德国队完全抛弃了他们过去的足球风格，只有在对瑞典队的最后阶段，看起来才有了一些复古。但痴迷于战术革命的理想主义者勒夫依然偏执于脚下球，他甚至在末战时再次否定了上一场短暂的自我否定：重新启用厄齐尔、赫迪拉，重新冰冻戈麦斯、京多安、布兰特，回到地面的德国队依然找不到杀机，依然浪费着时间——最不德国的德国队，死于最德国的固执之中。
理想主义已经死去，现实主义苟且活着，魔幻主义之花开满俄罗斯世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