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盾

    俄罗斯世界杯已经开幕一周有余，通过电视转播和网络媒体、传统媒体的海量报道，中国球迷对本届世界杯的几大符号——如会徽、吉祥物等已经非常熟悉了，不过官方海报呢？或许大部分人还很陌生。早在去年11月底，世界杯组委会就公布了这张看起来颇具时代感的海报，对于俄罗斯人而言，这是一次美好的回忆。

    伟大的雅辛是一个时代的足球象征

    官方海报上的主体人物形象是列夫·伊万诺维奇·雅辛，一个在俄罗斯家喻户晓的名字：许多城市街道乃至俄航客机都以其命名，他也是邮票与纪念币上的主人公，是与尤里·加加林同时代齐名的苏联英雄。

    苏联足球最辉煌的历史发生于上世纪60年代，苏联队夺得了欧洲杯冠亚军各一次，并于1966年名列世界杯第四，而在这个 “黄金时代”中，门将雅辛就是皇冠上最耀眼的宝石。九次获得“欧洲最佳门将”称号，1963年荣膺“欧洲金球奖”并是迄今唯一一位获得此奖项的门将 （始于1956年的 “金球奖”于2010年与国际足联世界足球先生奖项合并），在1994年和 2002年国际足联官方举办的全时代全明星评选中都是门将第一人——雅辛不仅是苏联足球的代表明星，更是现代足球最伟大的守门员。曾与雅辛直面交手的贝利、马佐拉等足坛名宿都给了俄罗斯人极高的评价，一向崇拜足球的巴西人甚至在里约热内卢建立了一座雅辛纪念碑。

    头戴鸭舌帽、身穿一袭黑衣，雅辛标志性的打扮在很长时间里成了门将的标配， “黑豹” “黑蜘蛛” “黑色章鱼”，这些都是当年的媒体与球迷给雅辛取的绰号。雅辛的伟大之处更在于他推动了守门员技术的变革：在那个球员普遍不如今天强壮的时代，身高1米9的雅辛简直是巨人哥利亚般的存在，虽然门前反应和弹跳力并不出众，但善于阅读比赛的他用最正确的站位选择弥补了缺点；雅辛的活动范围之大，也常常令对手大吃一惊，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过去门将死守门线和小禁区的防守方式；雅辛还引领了门将手抛球发动进攻的潮流，他认为手抛球有利于本队直接发动进攻，而大脚开球门球只是将球权交给双方去争夺，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看起来，这样的观点依然相当时髦。

    苏联乃至今日的俄罗斯，一直流传着关于雅辛的各种逸事。比如传说他在职业生涯里保持了270场比赛不失球，共扑出150个点球，这些准确度无从考证的数字确实有些夸张。又比如一次差点断送了雅辛整个职业生涯的低级错误：在1950年迪纳摩队与斯巴达队的“莫斯科德比”中，初出茅庐的雅辛在面对斯巴达队一次吊传时没能接到球，导致被对方前锋打空门得手扳平比分。传言这场比赛有苏联内务部高层领导现场观赛，而迪纳摩正是内务部机关球队。于是此后的三年里雅辛几乎再没出过场，以至于他在这一时期想过成为全职冰球选手。1953年3月，雅辛作为迪纳摩冰球队门将夺得了苏联国内杯赛的冠军，就在这一年里，他也终于成为足球队的主力门将，这才彻底放弃了原本也有可能取得巨大成功的冰球生涯。

    雅辛还曾与皇家马德里队擦肩而过。当1960年苏联队在法国夺得欧洲杯冠军后，苏联队到埃菲尔铁塔旁的一家饭店庆祝胜利。皇家马德里历史上最伟大的俱乐部主席圣地亚哥·伯纳乌当时也在场，据说伯纳乌半认真地邀请雅辛赴皇马踢球。可是谁都知道，在那个时代，这种转会不可能发生，因为当时足球在苏联不仅仅是一

    项体育运动……

    构成主义招贴画曾是专属的艺术密码

    海报上雅辛手上的足球是那个时代的老款足球，它又同时象征着地球，上面印有俄罗斯疆域；从足球中普照而下的几缕光芒，象征着光明与辉煌。整张海报用最为世界所认可的雅辛，表现了俄罗斯与苏联足球的辉煌历史，以及在国际足坛的历史地位，并传递出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惠及全球的气势。

    官方海报的设计者是Ostengruppe设计公司创始人之一伊戈尔·古罗维奇，他也是俄罗斯高等经济大学通讯传媒与设计系的教师，曾参与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俄罗斯代表团的形象设计。在创作这幅官方海报时，古罗维奇受到苏联纪录片先驱吉加·维尔托夫和电影海报设计师施滕贝格兄弟，以及苏联构成主义 （Constructivism）招贴画的启发。

    构成主义的表现手法是俄罗斯专属的艺术密码。受到马克思主义影响，构成主义发源于20世纪初俄罗斯革命期间，并成为整个苏联时代上到哲学和科学、下到艺术和工业设计中最主要的一种思想形式。简而言之，构成主义是把现实事物简化或抽象化，然后拼接、组合成一个新的形象。这一新形象并非现实世界的单纯反映，也非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纯粹艺术，而是现实世界的另一种模型。

    1918年至1920年，以马雅科夫斯基为代表的一些诗人和画家建立了 “俄罗斯通讯社之窗”，通过构成主义风格的招贴画宣传苏维埃革命。这种新的宣传艺术形式与当时在建筑、文学、戏剧、电影领域的创新气象一同发展起来，不仅起到了宣传、通告和启蒙的作用，更是通过艺术手段改造了俄罗斯的公民意识。在当时看来，这种形式着实新颖。

    相较其他造型艺术形式，招贴画更为直接迅速地进入苏联人民的日常生活，将这种生活的方方面面跃然纸上，包括国家政策、人民的劳动生产、战争动员等等，表现苏联人民在经济、社会、科学各领域所取得的光辉成就和精神财富，使人民更加热情、众志成城地参与到苏联社会主义建设之中。

    管窥俄罗斯世界杯的这张官方海报可以发现， “苏联”是俄罗斯历史不可切割的一部分。无论是国家性的诸如艺术、科技等领域的成就，还是个人化如雅辛、加加林等人的传奇，苏联的荣耀、骄傲甚至纠葛与矛盾，是俄罗斯文明的重要底色。看待现代俄罗斯，就不能忽视苏联的历史遗产。足球这一斑如此，哲学、科学、文化亦然。或许，世界上也再无其他大国如此热衷于沉浸在自己的历史之中。

    （作者系俄罗斯科学院世界经济与国际关系研究所博士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