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8年01月29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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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汇读书周报;书人茶话

研究秋白,一往情深——追思丁景唐先生


右图:1990年1月,本文作者赵庚林向丁景唐先生(右)赠送《瞿秋白研究》。(照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1995年6月18日,瞿秋白就义60周年纪念暨学术讨论会在北京龙泉宾馆举行。会后,部分专家学者合影,左起:孙克悠、丁景唐、瞿独伊、温济泽、温飚、赵庚林。

    ■赵庚林

    寒潮来袭,长街上飞扬着落叶……2017年12月11日,享年98岁的丁景唐先生(1920.4.25—2017.12.11),在上海华东医院与世长辞,“大休息了”(瞿秋白语)。

    去年6月,刚送走王观泉先生,仅隔数月,又痛失一位前辈大家。半年内,国内瞿秋白研究领域两位顶梁柱式的专家接连西去,令人唏嘘,我无奈而郁闷得透不过气来。

    上月15日凌晨,我随瞿秋白纪念馆特派代表唐茹玉赶赴上海参加追悼会,向丁老鞠躬告别。细雨洗尘,双眼朦胧,瞬间,累积多年的记忆被激活、闪现……

    一

    2009年6月,王观泉先生应邀来常州参加纪念秋白的活动。我问起丁老身体可好?他说:“挺好。我每来常州,都要去看他。他都表扬你这个馆长当得好!”我说:“纪念馆的成长和发展都离不开他的鼎力相助!”

    瞿秋白纪念馆建于1985年6月18日,即瞿秋白就义50周年纪念日,当时只是仅三人编制的小馆。1987年10月,我调任瞿秋白纪念馆,准备创办《瞿秋白研究》(年刊),便写信恳求丁老为创刊号赐稿。丁老竭力支持,还要求女儿言昭、儿子言模也要写,先后寄来了丁老的《〈瞿秋白——民族心海的灯塔〉序言》,丁言昭、陈挥《瞿秋白的编辑生涯》,丁言模《论瞿秋白“第三次文学革命——文艺大众化运动”》。三篇文章都编入了《瞿秋白研究》创刊号。

    提及建馆初期丁老的大力支持,观泉先生告诉我一件趣事:“你刚任馆长时,丁先生对我说,今朝要讲桩滑稽事体拨侬听听。”“瞿秋白纪念馆的馆长,是一个滑稽剧团的书记来当的,滑稽勿滑稽?”不过,丁先生强调:“随便啥人当馆长,阿拉全要支持格,因为瞿秋白面子大。”

    这让我一下子想起初次登门拜访时,我恳切希望丁老多关心、支持纪念馆的工作,“怎样研究,还望您多指教。”丁老举重若轻:“研究嘛,就是搞搞清爽!”我的理解是,人们已知的而自己不知的,要搞清爽;人们和自己都未知的,能搞清爽就有价值了。言简意赅,令我终身受益。

    二

    我到纪念馆任职,在瞿秋白研究领域,人生地不熟,更不知如何入门,唯有边学边干。

    1989年2月16日,我带着新出版的《瞿秋白研究》创刊号登门求教。那时,丁老已离休,是上海文艺出版社名誉社长。他个子不高,说着浓重宁波口音的上海话,不时问:“我讲格话懂勿懂?”“伊拉徐州请我做报告,听勿懂,最后是言昭做翻译。真滑稽!”丁老慈眉善目笑嘻嘻,长者风范书卷气,轻声细语悠笃笃,书香屋里亲如己。即使讲些有分量的话,也是语气平和,给听者留下足够思考的空间。

    当晚,他说:“今朝要拨侬看一样宝贝。”他从柜中取出,打开层层包装纸,原来是鲁迅抱病编的瞿秋白译文集《海上述林》,是出版100套的版本,亚麻封面(底)、皮脊,烫金本。当时我看了心里很震撼,事隔半个多世纪,仍能从中感受到鲁迅先生对瞿秋白先生的真感情。还有瞿秋白《新俄国游记》(原名《俄乡纪程》)1922年9月商务印书馆初版本和《赤都心史》1924年6月商务印书馆初版本。丁老对瞿秋白著作视同珍宝,说:“资料要好好征集,这是研究的基础。”

    次日,丁老带我去华东师范大学拜访冯契、钱谷融、许杰、苏渊雷等教授和王铁仙、季甄馥,赠送《瞿秋白研究》创刊号,听取他们的意见。

    2月19日下午,丁老在他的卧室兼书房“怀白楼”,组织了瞿秋白研究新春茶话会。周永祥、王关兴、陈思和、陈福康、曹予庭、康锋、陈挥、钱世锦、吴幼英、丁言昭等十余人参加。大家边翻阅《瞿秋白研究》创刊号,边提出改进意见和热切期望,丁老更是希望大家关心纪念馆,支持《瞿秋白研究》。

    这哪像第一次见面啊,丁老分明像老朋友一样热情帮忙。为了瞿秋白研究,丁老把他在研究方面的人脉一一向我介绍,动员大家积极参与,为我日后的工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三

    1989年,常州准备在纪念瞿秋白90诞辰学术讨论会召开之际同时举办纪念瞿秋白90诞辰书画展,3月8日向全国著名书画家寄发了“募征纪念瞿秋白书画”专函。

    3月15日,我为此再度拜访丁老,他仍是热情地满口答应:“凡我熟悉的,都请他们写。”随后,他向北京、上海的臧克家、许杰、许觉民、顾廷龙、周艾若等前辈和挚友或写信或登门拜访,言昭、言模同时帮助征集。丁老将他代为征集甚至他个人珍藏的郭绍虞、赖少其、陶白、戎戈的书画20余幅都赠给了纪念馆。正是在丁老的鼎力帮助支持下,书画展与学术讨论会顺利举行,收到了预期效果。事后得知,丁老在翻箱倒柜中,把腰也扭伤了。

    同年7月18日,我第三次去丁老家。他见面就问:“格趟来又有啥事体?”我说:“希望《瞿秋白研究》能公开出版。”他便推荐了学林出版社。次日,言模陪我去学林出版社总编辑柳肇瑞家拜访,最后与雷群明社长、柳总编商定了合作事宜。到我退休前,在我主持编辑的12辑《瞿秋白研究》中,除了创刊号,其余均由学林出版社公开出版。

    四

    我每次去上海送书稿,或去鲁迅纪念馆参观学习,丁老总是主动问我,有什么事需帮忙?只要你提,他一定有求必应。

    他让言昭陪我去七浦路看望在沪治疗眼疾的王观泉;得知我想参观秋白在上海住过的地方,他主动带我去秋白在1931年6月由冯雪峰安排曾居住近两年的南市区紫霞路68号谢旦如家旧址、1932年11月秋白在北四川路底避难的鲁迅故居,以及鲁迅为秋白代租的东照里12号旧址;我想拜访见过瞿秋白的人,他就带着我看望杨之英以及谢旦如的遗孀钱云锦。丁老提携晚辈,热忱中寄寓着厚望。

    自1988年2月21日起,在我主编的159期《瞿秋白研究信息》中,经常可看到丁老提供的信息。1996年6月,女青年陈红将其参加全国玻纤大赛荣获一等奖的奖金2000元捐给纪念馆,成为瞿秋白铜像基金捐款第一人。丁老得知后,很快率子女捐款1000元。看到瞿秋白铜像在秋白百年诞辰时矗立在新建的纪念馆陈列大厅,丁老连说“交关开心”。

    五

    丁老对瞿秋白的一往情深,可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他所著《学习鲁迅和瞿秋白作品札记》1958年6月由上海新文艺出版社初版;他和文操合编《瞿秋白著译系年目录》1959年1月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初版,其中收录了《瞿秋白笔名、别名集录》。

    丁老以为,弄清瞿秋白在著译中曾用的各种笔名和别名,以及用这些笔名、别名撰写的文章,才能全面地研究瞿秋白的著作。在当时的特殊情况下,他潜心研究,反复求证,去伪存真,融研究于考辨之后,更以巨大的勇气与超前的眼光,为全面、系统、深入地研究瞿秋白探明了路径,《瞿秋白笔名、别名集录》成为瞿秋白研究和搜捡有关资料的工具书,更为20世纪80年代编辑14卷《瞿秋白文集》提供了许多便利。

    1994年6月18日,秋白就义59周年纪念日,瞿秋白纪念馆、瞿秋白研究会在常州联合举办“丁氏父子瞿秋白研究学术报告会”,丁老和言模父子两代长期以来坚守和传承瞿秋白研究且硕果累累。如今,丁言模、刘小中编著《瞿秋白年谱详编》成为又一本瞿秋白研究的工具书。言模子承父业,《瞿秋白佚文考辨》等研究系列丛书已出版七本,成为新世纪以来瞿秋白研究的代表人物之一。

    2002年我退休后,丁老继续扶持和牵挂着瞿秋白纪念馆第二、三任馆长以及纪念馆的发展。30多年来,他始终与瞿秋白纪念馆保持着密切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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