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永海

    丹麦古城赫尔辛格，有个建于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古堡叫“克伦堡宫”。它临海而立，远望呈正方形，四周围以城墙，还有一条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经历了400多年的沧桑，仍然雄伟而神秘，其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参观了古堡才知道，“克伦堡宫”只是史书上的名称。不知从何时开始，它有了另一个名字——人们亲切地称它为“哈姆雷特城堡”。果然，我们发下来的北欧游程说明书上就印着这个名字。　　

    为什么叫“哈姆雷特城堡”，甚至把原名“克伦堡宫”给虚化了？为什么要以一个文学经典人物的名字称谓一个城堡？参观时，我们询问丹麦解说人员和导游，他们也只是约略说是因为莎士比亚的影响。至于具体是在何时被称作“哈姆雷特城堡”的，他们也说不清。我一直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回来后也查了许多资料，都不得要领。例如我国黄冈那个“东坡赤壁”的命名，不但有当年大文豪苏轼的诗词文章、书法绘画和脍炙人口的诸多史实传说，还有当代学人从古代史志中发现的清康熙年间，黄州知府、画家郭朝祚把“赤鼻矶”命名为“东坡赤壁”并题写了匾额的记载。这样，“东坡赤壁”称呼的缘由就很清楚了。可惜，本人目力所及，没有发现历史上丹麦官方命名“哈姆雷特城堡”的表述。

    虽然如此，根据文学经典生产、传播、接受、影响的规律来分析丹麦“克伦堡宫”称谓变化这样一种文化现象，也是完全可以说得通的。　　

    首先，莎士比亚关于哈姆雷特这个故事的取材，就来自于丹麦的宫廷斗争史，来自丹麦王子哈姆雷特复仇故事的启示。在莎氏之前，这个故事就在民间广泛流传，不止一次被人改编为流行的复仇剧。但自从1601年，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问世以后，就再也无人尝试改编了，因为人们知道，不会比莎翁写得更好。一代代人对莎翁《哈》剧口耳相传的影响力，就是“克伦堡宫”出现又一个称谓“哈姆雷特城堡”的直接原因吧。　　

    还有，丹麦王室城堡里刀光剑影，演绎过一出出悲剧。就在莎士比亚写作《哈姆雷特》期间，克伦堡宫还发生了一起惊天血案：女王下令，三板斧砍掉了一个与女王有过恋情的年轻伯爵的头。莎翁的一个朋友也因参与其事被女王囚禁了。此事惊天动地，莎翁怎能不从血案里获得更真切的灵感？所以，人们说古堡就是他那部经典《哈姆雷特》原型的故乡。　　

    当然，以哈姆雷特命名这个城堡的根本原因，还要从莎士比亚和他的伟大悲剧《哈姆雷特》的重要历史地位和重大影响上去寻找。《哈姆雷特》不但影响了欧洲，也影响了世界，被公认为是莎士比亚的代表作，从1877年以来，在欧洲平均每隔12天就有一部（篇）研究《哈姆雷特》的论文问世，直到现在，哈姆雷特也是欧洲学术研讨会上经常被提到的名字。为什么《哈姆雷特》如此不一般？全世界都知道一句话：“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如果认真研读过《哈姆雷特》，你就会发现，莎士比亚在这个文学经典人物身上发掘出了人类心灵深处最复杂最丰富最隐微的世界，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从哈姆雷特身上发现自己的影子。所以，学术界公认，这样的元典，不但属于过去和今天，还属于将来。早在1900年无声电影时代，《哈姆雷特》就被搬上了银幕，此后莎剧被拍成电影不下400部，其中被改编次数最多的就是《哈姆雷特》，并且此片的拍摄场地，全都在“克伦堡宫”。

    游览时，我们还跑到游人济济的古老城墙上，想看看电影里丹麦王子“哈姆雷特”坐过的地方。面前，就是那座古堡，你跨过三道护城河，才能走进古堡，你会看到镶嵌在古堡墙壁上的莎士比亚浮雕像，浏览拍摄莎剧时的道具和剧照。现在，这里每年8月都要举办莎剧演出节，前几年中国上海的剧团还在这里演出了莎剧呢。看来数百年来，这个古堡都与《哈姆雷特》血肉相连，我想，这才是“克伦堡宫”以“哈姆雷特”名世的根本原因吧。

    西方的丹麦有个以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命名的古老城堡，无独有偶，东方中国也有个以大文豪苏东坡命名的“东坡赤壁”。地球上一东一西发生的两个类似的文学现象，都揭示了一个不可更易的文学运作规律：不论我们个体所经历的时代有着怎样惊天动地的变化，归根结底，都无法影响为数不多的天才作家和他们的伟大文学经典穿越时空的能量，因为那是人类永恒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