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德黑兰记者　朱宁

 

    2017年，中东热闹非凡：伊朗鲁哈尼成功连任，沙特王子仍未“登基”；叙利亚开始和谈，也门战争还没结束；“伊斯兰国”彻底覆灭，库尔德人意欲“建国”……乱局背后逐渐浮现出伊朗与沙特博弈的影子，也更能越来越清晰地看到“美沙以”与“俄土伊”两大阵营的对决。2017年的中东，不过是他们各自出招、见招拆招的角斗场。至少在这一年，伊朗的成绩可圈可点，沙特却是挫折不断。

 

    伊朗与沙特的对决其实要从2001年说起。当年美军进入阿富汗收拾了“塔利班”，又在2003年入侵伊拉克消灭了萨达姆。美国因反恐介入中东，却无意间消除了伊朗左右两肋的重要威胁，伊朗安全压力骤然减轻，从此开始其扩张之路。而沙特的崛起要感谢2010年的“阿拉伯之春”，包括埃及在内的多个政权轰然倒塌，但是沙特王室竟奇迹般屹立未倒，顺利顶替穆巴拉克和卡扎菲，开始成为阿拉伯世界和逊尼派的“话事人”。就这样，沙特、伊朗各自不断在中东扩张其影响力，直到在2017年两国图穷匕见、短兵相接，开启了“中东大博弈”的一年。

 

    伊朗沙特两国内部环境大相径庭

 

    今年5月19日伊朗举行总统大选，戴“白帽子”的鲁哈尼最终还是战胜了戴“黑帽子”的莱希，成功连任。虽然鲁哈尼第一个任期的很多承诺尚未兑现，虽然伊朗依然面临高通胀、高失业率等严重社会经济问题，但是就像伊朗人民自己说的那样———“虽然他(鲁哈尼)没取得什么成就，但不变坏就是最好的结果”。

 

    更难得的是，鲁哈尼没有进入“领袖-总统”争权的伊朗传统政治斗争模式，而是非常忠实地执行领袖的旨意，与保守派、改革派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甚至在美国撕毁伊核协议、制裁伊朗革命卫队之时带头喊出“今天我们都是革命卫队”的口号，伊朗内部一致对外气氛空前高涨。

 

    反观沙特，6月21日，沙特国王萨勒曼·本·阿卜杜勒-阿齐兹宣布，废黜侄子穆罕默德·本·纳伊夫的王储身份，立儿子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为新王储。新王储上任雄心勃勃，经济上提出“2030愿景”，社会上大胆改革，首次允许妇女驾车，但是仅凭这些就想征服众人，打破立国时定下的“兄终弟及”制度谈何容易。

 

    11月4日，沙特突然紧急成立最高反腐委员会，当晚即逮捕了包括多名王子、现任和前任大臣及富商在内的200多名涉腐嫌疑人，其中就有前国民卫队司令米特阿卜王子、前利雅得省长图尔基王子以及有中东“首富”之称的阿勒瓦利德王子。有传闻被逮捕的王子图谋政变，也有传闻是新王储在打击异己，还有人说是新王储是想“劫富济贫”应对财政赤字。无论如何，人们可以从中清晰看到，沙特王室内部分歧越来越大。除此以外，小萨勒曼还要面对低迷的油价导致沙特首次出现的财政赤字，大幅度的宗教改革引发“瓦哈比”教派长老们的担忧，还有各部落酋长对于他的忠心……2018年，沙特的王权能否顺利交接，又或者沙特政局将发生剧变，让我们拭目以待。

 

    “俄土伊”阵营主导叙利亚和谈

 

    4月美国突然发射59枚战斧式巡航导弹以“惩罚巴沙尔政权使用化学武器”。但是昂贵的“战斧”没能改变叙利亚战局，叙利亚政府军、黎巴嫩真主党、伊朗革命卫队在俄罗斯的空军配合之下，先是拿下重镇阿勒颇和拉卡，然后一路南下取代尔祖尔，过迈亚丁，最终攻下叙伊边境城市、极端组织的最后据点阿布凯马勒。11月21日，伊朗总统鲁哈尼高调宣布“伊斯兰国”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被剿灭。

 

    随着战场上“伊斯兰国”的覆灭，叙利亚内战进入政治和解进程。普京携手鲁哈尼和埃尔多安在索契召开三国领导人会议，为叙利亚和平进程规划路线图，并准备于2018年初在索契召开“叙利亚全国代表对话大会”，由叙利亚人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眼看“俄土伊”阵营即将主导叙利亚和平进程，“美沙以”没有坐以待毙。索契开会的同时，沙特11月22日召集部分叙利亚反对派代表开会，11月26日召集来自41个伊斯兰国家的官员在利雅得参加第一届伊斯兰反恐联盟会议，紧接着11月28日由美国主导的日内瓦和谈开启第八轮谈判。由于叙反对派部分代表坚持阿萨德·巴沙尔必须下台的立场，叙政府无法接受，叙政府代表团故意推迟一天抵达日内瓦，两天后谈判又陷入僵局只得休会，原定12月5日恢复谈判，但叙利亚政府代表团直到10日才重回谈判桌，并于14日比原定会期提前一天草草结束。虽然此次和谈时长半个多月，但成果寥寥。

 

    经过2017年的博弈，政治上，“俄土伊”主导的索契、阿斯塔纳两个和谈机制似乎更为有效，特别是其提出的“叙利亚问题由叙利亚人自己解决”更得民心；而“美以沙”想背靠联合国通过日内瓦和谈机制解决问题，但一直抓着曾经的日内瓦决议“巴沙尔政府必须下台”不放，恐怕很难在叙和进程中占据主导地位。

 

    战场上“俄土伊”阵营攻城略地，帮助叙利亚政府收回超过70%国土；而“美以沙”目前只能支持“叙民主军”、“叙自由军”、库尔德武装等反对派坚守拉卡作为最后的谈判筹码。更为重要的是，真主党与伊朗革命卫队通过叙利亚内战势力大幅增强，对于西面叙以边境特别是戈兰高地地区形成巨大安全威胁。叙利亚政府在背靠大树的情况下有没有收复戈兰高地的野心，以色列对此又有多大的战略克制力来进行妥协，或者说有多大的战略决心在叙利亚战场直面真主党与伊朗，这是2018年最值得观察的重点之一。

 

    也门与库尔德局势令沙特进退维谷

 

    2015年，沙特联合埃及、摩纳哥、约旦、苏丹、科威特等十国发起“果断风暴”，对也门胡塞武装发起进攻。本以为凭借先进武器可以轻松取胜的战争一打就打到了2017年，也门战争竟然变得尴尬无比。进，进不了。也门北部地形复杂，沙特的现代化部队和雇佣军即使在大规模空袭的协助下也进不得半分，反倒是被胡塞压过了沙特边境，而且持续空袭造成的大量平民伤亡让沙特道义压力巨大。退，退不得。也门战争是小萨勒曼向国内展示实力的重要军功，两年多打掉了沙特上千亿美元，如果就这样灰头土脸地结束战争，只怕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更让沙特绝望的是，萨利赫死了。据外媒报道，沙特、阿联酋与萨利赫密谋已久，沙特帮助萨利赫夺权，萨利赫帮沙特体面退出。但是没有想到，也门人对于沙特的仇恨实在太深，在得知萨利赫倒向沙特后，其身边人主动倒戈。胡塞得到情报后轻松干掉萨利赫并收编其部队，现也门北部完全在胡塞的控制之下，而且哈迪政府及其所在南部也门仍一片混乱，对胡塞来说毫无压力。

 

    对于也门发生的一切，伊朗有点坐看风起云涌的意思，虽然一直表示支持胡塞武装，但是坚决否认向其胡塞武装提供导弹。只是胡塞武装时不时向利雅得和阿布扎比发射导弹，确实弄得这两国人心惶惶时，而万一哪天导弹真的落地，沙特与阿联酋将会迎来怎样的混乱？

 

    而在库尔德人的问题上，沙特与美国的联盟仍未有任何得分。曾有专家预测，如果库尔德人成功建国，将是中东千年以来的大事。美国和沙特也是这么想的，打算通过伊拉克库尔德人独立点燃叙利亚、伊朗和土耳其库尔德人建国的梦想，从而“四库合一”在中东打造第二个以色列。即使建国之路漫长，通过库尔德问题搅动中东局势，延续伊拉克和叙利亚的乱局也是不错的结果。9月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举行公投，随后伊库地方政府领导人马苏德·巴尔扎尼宣布92.73%的选票支持库区独立。但美沙没有想到的是，挑动库尔德问题却让土耳其与伊朗走到了一起，而且二者应对的手腕强硬而有效。两国联手通过封锁航班、控制边境、军演、跨境打击造成库区“四面楚歌”的困境。更为致命的是，公投三周后伊朗革命卫队协助伊拉克政府，仅用一天就拿下了库区的经济命脉基尔库克，至此伊库独立梦想覆灭。

 

    2017年的沙伊博弈已分胜负

 

    回看2017年，伊朗借用各种机会“以小投入谋取大回报”。协助巴沙尔政府收复疆土，让战局接近尾声，开启政治和解进程；支持的胡塞武装，已完全掌控北也门；在伊拉克借用巴德尔组织对伊拉克政府形成强大影响力，并借伊库独立机会成功笼络了塔拉巴尼在库区的势力；在黎巴嫩，进一步增强真主党实力，随时对以色列构成威胁；在沙特与卡塔尔的断交风波中，对卡塔尔开放领空，运送食物，成功将其从阿拉伯阵营拉出。2017年过后，可以说伊朗已成功构建起梦寐以求的“什叶派之弧”，无怪乎美国、以色列、沙特惊恐万分，不断想方设法阻击伊朗在中东的扩张。

 

    反观沙特，引用伊朗专家的评价就是“昏招迭出，处处失败”。在叙利亚战场，沙特支持的反对派节节败退，几乎丧失议价能力；在也门，完全陷入战争泥潭，进退不得；对卡塔尔，摆出大哥派头却不想小弟完全不认怂，瞬间尊严扫地；对黎巴嫩，竟然公然“绑架”一个国家的在任总理，连美国、法国都看不过去，蒂勒森出面喊话，马克龙出面接人；更为尴尬的是，沙特刚与以色列拿下遮羞布公开“秀恩爱”，但就在这个节骨眼特朗普宣布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无疑让沙特在阿拉伯世界的处境雪上加霜。一名伊朗的国际专家笑言：“也不知道小萨身边有没有外事顾问，就算有也赶紧换人吧。”

 

    毫无疑问，2017年的沙伊博弈已分胜负。但中东是世界上最敏感的地区，涉及的问题实在太多，博弈之后仍是较量，如今潘多拉魔盒已开，2018年的中东恐怕仍是风云莫测。

 

    (本报德黑兰12月29日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