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7年12月06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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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百家

《寻梦环游记》以惊世骇俗的设定讨论“记忆”,但是琅琅上口的译名背离了电影的原意

从寻梦主题迈向深邃的灵魂世界


    杜庆春

    这样一部电影是“全家欢作品”的理想注解,它提供了家庭内部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之间深入讨论和互动的空间,这种映后的家庭讨论的温暖氛围是一部电影能达成的最好的使命。

    看完电影 《寻梦环游记》,我被一种历史构建出来的精神财富震动了。影片最后出现了无数的照片,满满地将整个银幕覆盖,我猜想这些是影片的制作方———迪士尼公司和皮克斯工作室逝去的动画工作者的照片吧。这部作品表彰了一种电影人的精神:要成为人类的记忆,这样就是经典。这种使命,或者这种雄心让每一个电影工作者精神饱满,这部电影甚至可以看作是对每一个创作者的鼓舞。

    离开影院后,我在北京零下的冬夜里,步行了很长的道路,感谢它给予的温暖。它让我回想起青春岁月,那时看戈达尔导演的 《筋疲力尽》,里面有一句台词刻骨铭心:“成为不朽,而后死去!”其实无论做商业电影,还是艺术电影,都是修习一门和时间有关的技艺———在视听的世界里处理时间的技艺。面对时间,我们不是徒劳的,而是要将瞬间凝固为记忆。

    《寻梦环游记》 是一个琅琅上口的中译名,但它背离了电影的原意。原片名是很简单的 C0C0,这是一个老太太的名字,她是小男孩米格的太奶奶,在故事里,她对父亲埃克托的“记忆”,以及埃克托为她创作的歌曲《我记得你》 带出了“家族记忆”的主题和情感的原点。影片开场就用剪纸带出“记忆”这个主题:一个家族的维系依赖记忆、家族叙事和以及家庭成员的肖像。“肖像”是抵御死亡的,按照电影理论家安德烈一巴赞的经典论述,人类制作肖像的传统源自制作木乃伊的情结,祈求灵魂不死,而电影这种媒介的精神就是如此。《寻梦环游记》 表面看起来是一个墨西哥爱好音乐的小男孩的家庭故事,但影片以异乎寻常的勇气直接去面对并阐释“记忆”的主题。

    《寻梦环游记》 在一个全年龄电影产品逻辑下,在“家庭之爱”的戏剧框架内讲“记忆”。但是这个故事在展开时,它选择了一个惊人的设定,即墨西哥的民俗亡灵节,以亡灵节带出“死后”和“亡灵国度”的情境。这个惊世骇俗的设定在动画中转换为视觉体系上异乎寻常的想象力的释放。影片选题和破题的创新勇气让人惊叹。

    现实世界的肉身死亡以后,人进入亡灵国度,一个骷髅们的世界,如果他们还活在人世间任何人的记忆里,他们就能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如果人世间的人们对一个往生者毫无记忆,那么他在亡灵国度迎来二度死亡,灵魂彻底消失。往生者的亡灵国和人世者两个世界依靠花瓣桥连接,在每年的亡灵节,那些在家庭祭台上依然有照片的人就可以回到人世的家庭参加聚会。花瓣桥和亡灵国的瑰丽景观完成了一个看起来老旧的“寻梦”主题的全新演绎,这个“新”体现在它不仅讲述年轻孩子挣脱家庭束缚去寻梦,也不仅是依靠简单的故事获得视听盛宴,更进一步,它以小见大地最终解决了家族的心理困境,“少年寻梦”只是冰山露出海水的部分,在“海平面”以下的更宏大主题迈向深邃的灵魂世界。

    这样一部电影是“全家欢作品”的理想注解,它首先符合全家观影的道德、伦理和智识需求,同时更为重要的是提供了家庭内部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之间深入讨论和互动的空间,而这种映后的家庭讨论的温暖氛围是一部电影能达成的最好的使命。观影的记忆经过讨论沉淀为一种生命体验,继而开始构建新的人际关系。

    “家庭”是人类社会机体中最小的细胞,也维系了最牢固的历史脉络,家庭电影的本质即是包罗万象的“人类的处境”。《寻梦环游记》 以其对个体和家族、记忆和遗忘的讲述,实现了 电影最重要的使命: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因为记忆,因为历史,电影是以影像来截获时间的技艺,好的电影构建的世界将成为人类的记忆。

    (作者为北京电影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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