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 安妮特·胡克
在你得到一个可以到一陌生环境小住一段时间的机会,你就要开始有所准备。但困难的是不知要做哪些准备,投入多少,因为“开拓眼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经常,旧的思维在面对新环境时常会固步自封。未知的冲击和多余的印象筑起了一道防御屏障———所有未知的事物都会简化成我们所了解的事物。
在1886年到1887年的冬天,一个名叫荷西·黎萨的年轻菲律宾医生兼小说家来到柏林。他迷恋上了一些德国哲学家的著作,迷恋上了席勒的作品,同时也痴迷于德国的科技进步和现代的藩篱。在他到达柏林时,他在自己的城市地图上画了一个网格。每天,他选择网格里的不同区域,去一些指定范围内的地方。有一次,他不依靠他的旅行指南,强迫自己去看一些他还未做过任何行前准备的地方。这可不是一件寻常之事。他也不同于常人。那时候德国人很少在柏林街头看到黑肤色的亚洲人,而这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看看小学、穷人的房子和一些边际市场。很快,荷西·黎萨被怀疑是间谍而被逮捕。因为他们发现他还在柏林上法语课,他们认为他是个法国间谍。那时候,法国和德国的关系正越来越紧张———欧洲作为一个整体并不是一天促成的。回到马尼拉后,黎萨曾把他在柏林被捕的故事作为笑话告诉别人。
警察放他走是因为他无论如何要离开。他下一个目标是波希米亚的雷特梅日兹,也就是今天捷克境内的利托梅日采。在那儿,他受邀与菲律宾的民族志学者费迪南·布鲁门特里特住一起。布鲁门特里特年轻时在西班牙学习,被黎萨这代人所崇拜。那时候的布鲁门特里特,一个多病的学院老师,一直未离开过欧洲,菲律宾的知识分子们发现他的作品比其他所有的西班牙人、英国人和荷兰人撰写的旅行日志更有针对性,更有见地。布鲁门特里特收集了许多文章,上千封私人信件,他还与在西班牙的菲律宾学生们通信。在他的一篇文章中,他惊奇地发现许多研究者在一踏上他们所研究国家的国土时就变成了种族主义者。
他们事先没做任何准备。也或许做了,但是完全准备错了。只要他们的行为一不像预期的那样,那种深入骨髓的对不同肤色人群表现出的不屑立马显露无遗。黎萨指责这些旅欧作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没有开拓视野,只是过来展示一个预先制作的世界图像。
所以对我来说,如何准备我这首次的中国之行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像布鲁门特里特那样,适当保持距离,读点中国作品? 尽情想象那片土地上的人们? 有一次偶然与曾参加过2011年上海写作计划的驻市作家,用法语写作的瑞士诗人、散文家菲利普·瑞麦交流,他告诉我他第一次在上海有多害怕。因为有骨头疾病,他出入都靠轮椅。他说在那个巨大的城市里,只要他站着不动,就有人来抓住他轮椅,推着他走,嘴里还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过了一段时间他才领会了他们的意图:这是把他推到会说英语的人面前,为的是问问他是否迷路了。所以他告诉我“他学会了利用这个优势”。早上他穿戴整齐,出了门,静静地坐在那儿。“感谢上海,”他说。我在想如果我也能———等候在上海街头,有人带着我走,或让我知道在我默默等待时,看看周围的人群谁会出现在身旁。当然,我为这次行程做了准备工作。但我万分感谢项目的主人,他们并不要求我们写旅行日志,在博客中写下自己的即刻印象。我并不相信自己的即刻印象。但我渴望发现这次的旅行,我的奇遇和交流是如何改变我对上海和苏黎世的印象,我相信我要用心去了解。胡佩华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