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凡妮莎·蒙特福特
人们一直说,写作是一项孤立的活动,是一种内省的行为,有时比较自我。作家也由此得名。我们知道,其实这些无非都是一些陈词滥调,而这些陈词滥调则或多或少来自现实中的共识。但现实其实充满例外,有些作家将这些例外付诸笔端。像我们将写作视为对外交流行为的作者们和类似上海写作计划这样的项目都在寻找那些例外。而我很开心地参加这个在庆祝十周年历史的写作项目也正源于此。这是一个有理想的驻市项目:在全世界范围挑选作家,并将他们聚集在一个只有科幻小说作家心中才可能的城市里。
参加其他国际驻市项目时我就知道,人与人沟通简单得令人惊讶。尽管或许并非如此:因为我们得说同一种语言,一种强势语言。珍妮特·文森特说:“艰难的人生需要强硬的语言,这就是诗歌的本质。”其实,这就是文学的本质。例如尽管有些翻译上的小小不便,我还是很确定:我们仍能完美地理解彼此。
我从事专业写作已有多年———出版小说、上演剧作———而且,我依稀记得从6岁起,写作就仿佛是一种极为重要的需求,我不停地在写小说。可以说,对我这样的独生女来说,写作就是一个游戏,书中角色们成了我的虚拟好友;写作也是我体验这个世界的方式。因为我必须承认,我无法以其他方式来理解。那也是为什么从那时候起,每当我开始试着理解社会和个人的发展时,我就写作:用以向自己解释,并内化它。
我承认:我不是那种审视自己内心的作者。我的生活或我本人对“自我”这个主题没有足够的写作兴趣。虽然我觉得,作家就像毒药般从文学空隙中不断渗透,但我确实对别人的人生更感兴趣,对在座各位、对上海、对其他任何可探究的世界更感兴趣。感谢好运气,感谢勇气,是他们给我带来了新的发现。
正因为如此,我需要偶尔跳出自己的小家,将个人创作转入一个集体进程。或许这种转变不够自然,但是我得说:我已经尝试过了。当你有过此番经历,你就会发现这种集体交流是多么丰富,尤其与这么多同路人在一起,你只会想到有机会就去重复:在地球另一个角落,邂逅那些在寻找/有这相同需求的作家。
于我而言,文学也是旅行。如果没能成为作家,我会是一个旅行者。作家给了读者自我独处的时间,也给了自己进行内心旅行的时间。我记得一个读者看完我的小说 《纽约秘密》之后告诉我,她的首次“纽约之旅”只花了17欧元。这种情况也体现在另一个纽约之旅中,在那里,我知道了上海市作家协会。一位讲述过我作品的美国佛蒙特大学的教授给我讲了在上海的独特经历,发给我一个简单的链接。就是那条链接让我旅行到各位身边,坐在这里。当身边环绕着这么多才华的创作者和各种新的创作形式,我发现自己深受启发,并已然沉浸在新小说创作的征途中了。
这不是我首次参加国际驻市项目。在伦敦首次参加的“新兴作家皇家剧场国际驻市项目”以及“西班牙声音项目”,都展现了在创意过程中与不同戏剧艺术家在一起生活,对于一个剧作家来说是多么重要。在那两个月里,我们有优先条件让自己的作品和其他最重要的作家———从汤姆·斯托帕德到哈罗德·品特———一起成长,并呈现在英国的舞台上。当时这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哈罗德·品特,2005年) 病情严重,仍带着我们这些国际驻市作家们去了他的工作室,他说,我们是他看世界的窗户。而对我来说,我身边的这些同伴和在座的你们就是那些窗户。
对于一些作家来说,为了争取更多创作时间而告别一份稳定的工作,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而我,就是其中之一。10年了。为了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我从未停止写作,哪怕一两天。那一系列的图书、奖项以及剧场开的票都回报了我曾经历的所有否定和各种挫折。任何你不赋予文学的,文学都要从你身上夺走。对于我们职业作者来说,仍然有个现实困境:在当今时代,通过找到心理空间和现实时间来提升作品质量愈发困难;但与此同时,因其至关重要又是必需品,我们不会停止写作;因为我们已劳心劳力让全世界读者了解作品。因此,类似于上海写作计划的驻市项目也变得重要了。在上海的两个月,这个城市会成为孕育我第五部长篇小说前几章中城市天际线环绕中的绿洲。和同行共处、和读者分享,都是全新的创作源泉,滋养着我的想象力。
作家语言相同,写作原因却千差万别:有些作家承担着为人们造梦的重任,另一些却会创作出人们的梦魇;有些作家分析人们的幻觉和疑惑,另一些则为人们的理想贡献着自己的建议;一些出于热爱文字而创作……但是我们都有个共识:我们在从事着世界上极为特殊的职业:为成年人讲述睡前故事。
我确信,我们的上海故事将会长久地保留在照片、记忆和书中。很久。
最后,以健康和文学的名义,感谢这般相遇。
杜海燕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