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其章
近日欣喜地读到 《中国画报画刊1872-1949》 (彭永祥编著,中国摄影出版社2015年1月出版),近现代“老画报”如同“老电影”“老漫画”一样,一直是我关注的专题,为此也略有集藏,之所以引出我这么个题目,因为彭永祥此书虽属“提要钩玄”式写法,却是最接近“中国近现代画报史”的一部史著,只需再添加一点儿学术理论元素,或许第一部“吾国画报史”就会诞生了,为此我等了很久很久。
也许是老画报在文化史的地位卑微,也许是老画报文献史料的难以寻觅,没有研究者愿意为之“树碑立传”,而是一窝风似的拥挤在轻车熟路的热门学术课题上面。
邵洵美是现代画报的先行者,上世纪三十年代邵洵美创办编辑过的刊物门类之多,无人能及,举凡文学、漫画、电影、时事,邵氏均有涉及。1929年10月邵洵美创办 《时代》 画报 (据闻全份118期 《时代》 画报近期已经影印出版),其影响力仅次于早它三年问世的 《良友》 画报。
邵洵美呼吁:“我总觉得图画能走到文字所走不到的地方;或是文字所没有走到的地方。对于前者,我有一个极好的例子:譬如说,新文学运动到现在多少年了,但是除了一部分学生以外,他曾打进了何种领域? 以群众为对象的普罗文学,它所得到的主顾,恐怕比贵族文学更少数。但是画报是走到了他们所走不到的地方了。”(《画报在文化界的地位》)
现代学者吴福辉在 《漫议老画报》一文中感叹老画报研究的现状:“在现代期刊发生发展的长时段里,画报的地位远比我们想象的重要。出版的数目,深入到民众日常生活里面去的程度,也都相当不可忽视。现在我们要开列一个完整的无一缺漏的画报类刊物的名单,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们长时间地位卑微,被认为是低级的文化读物,甚至不被视作刊物,一个世纪以来的公私图书馆,也没有专心地将它们搜罗齐备过。于是,各种画报画刊旋生旋灭,像一群快乐的流浪汉,在正史上不留多少痕迹。”
关于近现代“老画报”的专著,二十年以来,七七八八也出版过有那么几种吧,其中马国亮的 《良友忆旧———一家画报与一个时代》 堪称个中翘楚,至今未能超越。《良友》 乃中国惟一驰誉世界报刊之林的画报,马国亮乃 《良友》 画报主编,这样的珠联璧合,纵观中国画报史,独此一家一人。
此外,汇编性质的 《中国老画报:上海卷、北京卷、天津卷》 亦差强人意,举凡重要的老画报均榜上有名,而且图片质量较高。依我之见,上海执吾国画报之牛耳,当仁不让;北京第二,亦无可非议;天津排位第三,亦名正言顺,天津有 《北洋画报》 这个名牌,保住老三的地位无虞。我曾经表达过困惑:中国这史那史不下千部,为何一部画报史就如此难产? 《中国老画报》 虽然图文并茂,仍然距离一部恢弘精深的史书较远。
读彭永祥的 《中国画报画刊1872-1949》,我所叹惜的是作者说的这段话:“我今年 (2014) 已经91岁了,出版之前的许多事情实在是干不动了,只能委托给韩教授 (韩丛耀) 和他的学生去做。我只希望在我‘走人’之前能尽快见到这些资料出版,这可是我花了几十年的心血搜集到的‘宝贝’。”
彭永祥自1950至1988年,一直在新华社摄影部 (前身为新闻摄影局) 工作,“搜集古今摄影书刊,影集,画刊。”“已汇集到 (1937年前) 画刊471种。中共从1926年至1949年在江西、延安、抗日根据地、抗日游击区出版的画报近300种,总计约800种。”这八百余种老画报几近1872至1949年所出画报二千余种的半数,而且全部摄制成图片以存真,真是了不起的功绩,要知道许多珍罕的老画报“知其名而不知其貌”,说句笑话,“身份证”缺照片能成么?
欲撰吾国画报史,当然要搞清楚哪本画报是最早出版的。
彭永祥认为:“《小孩月报》,1874年(同治十三年)2月于福州创刊,月刊,普洛姆夫人与胡巴尔夫人主编。根据范约翰所编的画报目录可知,该刊每期发行1200份,册页,使用福州方言出版,它应该是我国最早出版的画报。”同名的 《小孩月报》 还有两种,1874年2月广州一种,1875年5月上海一种。关于三种 《小孩月报》 谁为中国第一画报,其说不一,我相信彭永祥的论断。当然,如何定义“画报”,也是个棘手的问题。如1872年出版的 《中西见闻录》 也是图文并茂的,但是只被定位为“中文期刊”。从私心出发,我当然愿意 《中西见闻录》 属于画报,因为我收藏有它,如果它是“画报”,我便可以自豪地宣称拥有“中国第一画报”!
撰写“中国画报史”的最佳人选非文学家藏书家阿英 (1900-1977) 莫属,可惜阿英抱负未展离世已四十年矣。当今也许只有靠集体的力量来完成画报史的撰述,个人恐怕力有不逮,光是老画报原始文献的浩瀚无垠便令人望而却步。画报史于中国文化史的缺席,终归是一件憾事,我继续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