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范昕
陈师曾(1876-1923):将世俗的艺术趣味,引入渊深雅逸的传统文人画
人们熟知的陈师曾,多半仅限于“齐白石的伯乐”,而关于他的艺术,始终印象模糊。陈师曾是梁启超眼中的“中国现代美术第一人”。他最大的艺术创造在于,将一种世俗的美术趣味,将西画的写实主义与抽象表现主义画风,也将对现实民生的关注引入渊深雅逸的传统文人画中,并对此进行了深刻的改造。
《北京风俗图》和《读画图》都是陈师曾所留下的名作。前者是以速写笔法表现北京风土人情、市井百态的小品画,画中充斥着货郎、压轿嬷嬷、磨刀人、说书艺人等各色人物,简直算得上现代漫画的开山之作。后者则真实地记录了以绘画展览会赈灾义捐的场面,首次以写实的方式将不同人群的穿戴逐一画了出来。
陈师曾在美术史上的地位不仅仅在于绘画,更在于他所提出的绘画理念。他对中国绘画史尤其是清代绘画史的总结是开风气之先的,他的《中国绘画史》 授课讲义成为近代出版的中国绘画史开山之作,而他的《中国画是进步的》一文,则在当时盲目崇拜西方艺术、全盘否定中国传统绘画的潮流中振聋发聩。
齐白石(1864—1957):乡土气息与烂漫童心,酿成富有余味的诗意
齐白石的一生充满了传奇性的转折。早年的他,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乡村木匠,从制作简单家具的粗木匠做到专事雕花的细木匠。一本偶然邂逅的残缺不全的《芥子园画谱》,开启了他的绘画启蒙。27岁时,为做雕花活的顾主随手画的几张花鸟画,不期受到邻村名士胡沁园的赏识。胡沁园将齐白石收为学生,教授画艺,促成他由雕花木匠向职业画师的身份转变。39岁之前,齐白石的足迹还未出过家乡湖南湘潭。1902年,在西安任职的同乡夏午诒劝齐白石不要“株守家园”,并请他赴西安游历。至此,齐白石迈出“五出五归”的第一步,视野大开。53岁那年,齐白石定居北京,以卖画治印为生。日后与陈师曾的结识,影响了他的一生。当时,陈师曾在琉璃厂偶见齐白石大刀阔斧的篆刻,为其吸引,于是找到寄居在法源寺的齐白石,两人一见如故。陈师曾劝齐白石自创风格,不必求俗媚世,这才有了齐白石为人熟知的“衰年变法”,始创“红花墨叶”大写意风格。
热烈明快的色彩,墨与色的强烈对比,似与不似之间的造型,浑朴稚拙的笔法,工与写的极端合成,平正见奇的构成,都是齐白石独特的艺术语言。他笔下的花鸟虫鱼、瓜果菜蔬、草木山石无不洋溢出浓郁的乡土气息,天真烂漫的童心,富有余味的诗意。
黄宾虹(1865 -1955):苦攀艺术高峰,执著于追求山水的“内美”
前不久,黄宾虹刷屏朋友圈———他的一幅《黄山汤口》在今年春拍飚出3.45亿元的“天价”。尽管在中国近现代绘画史上,“南黄北齐”之说(“黄”指黄宾虹,“齐”指齐白石)由来已久,然而相比齐白石“红花墨叶”的雅俗共赏,黄宾虹看上去总是“黑漆漆”的画多少显得有些寂寞。
有人将黄宾虹的画比作茶水,而且是黏茶、浓茶、苦茶,认为他的画必须慢慢回味才能尝到甘甜,沁人心脾。这样的比喻不无道理。黄宾虹最为擅长的,是以金石趣味表现山水“浑厚华滋”的氛围。他执著追求于山水的“内美”,这样的美古奥深邃甚至有些艰涩难懂。
这是一位知识型、研究型画家。他的艺术人生,一方面在不断向古人学习———在临习历代名画的过程中,有意规避清“四王”僵硬的绘画弊端,而汲取明人如吴门、新安、金陵诸画派的笔墨技法,渐渐地又选择了范宽、李唐等质实、刚性的用笔,用宋人层层积染的方法,着力构筑浑穆深邃、滋润淋漓的风格;另一方面,则游历大江南北,“搜尽奇峰打草稿”,进入“师造化”“师自然”阶段。最终,黄宾虹在总结前人用笔用墨的基础上,再加上自己对笔墨的研究实践,总结出“五笔七墨”。晚年最具辨识度的“黑、密、厚、重”式画风,尤其被认为将中国的山水画上升到一种至高的境界。
潘天寿(1897-1971):他的“一味霸悍”,令雄浑气概从画中喷薄而出
鹰、荷、松、四君子、山水、人物等,都是潘天寿笔下常见的题材。无论画的是什么,他的作品总有奇特的构图,将绘画结构的张力推到边缘的极致。这样的画往往带给观者极大的震撼,尽管未必都是大尺幅,却总让人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刚劲有力的笔触和喷薄而出的雄浑霸气。
“险”是潘天寿绘画的显著特点。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味霸悍”,勇于向传统的批评观念挑战。例如,大块焦墨一般是忌用的,可他竟敢用焦墨画成《雨后青山铁铸成》。有人说国画不宜作大画,他偏作大幅,而且敢于把局部小景画成大画。
18岁入读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潘天寿接受起西画系统的教育。此前深受中国传统书画尤其是写意画影响的他,觉得西画要求形象的准确、光线阴暗的真实,令自己感到拘束、不痛快,其实日后更多地是在自学。彼时任教于这所学校的李叔同对于潘天寿的眼界和艺格影响很大。潘天寿毕业时,李叔同赠他的偈语“学无古人,法无一可,竟似古人,何处着我”,日后几乎成为潘天寿的座右铭。
尽管人们从潘天寿的画中看得出吴昌硕、赵之谦、郑板桥、金冬心等前辈的身影,但他的作品更显出“继往圣之绝学,开后来之精识”的气魄,将一些外来的艺术概念智慧地融化在其章法和用笔趣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