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7年06月14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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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百家

这次,不再先锋的马原没能打开儿童文学的精神世界


    刘大家

    作家马原在新作 《三眼叔叔和他的灰鹅》 里,写法保守地停留在传统儿童文学的常规手法,这不免让读者的期待落空。儿童文学并非成人文学的简化低幼版,儿童的精神世界也不像作者讲述的那样简单。曾经莽气的马原变得温柔了,却也温吞了,他没能突破儿童文学旧的藩篱,也没有在藩篱内种出不一样的东西。

    马原的长篇新作 《三眼叔叔和他的灰鹅》,是一部儿童文学作品,或者说,这是他送给年幼儿子以及儿子同龄人的礼物。这也是马原的“湾格花原”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湾格花原”的出现,使得熟悉马原小说风格的读者感到意外,以先锋小说闻名的马原,在儿童文学的场域里无意延续自己的先锋精神。

    《三眼叔叔》 的故事取材于马原一家在云南的日常生活。小说的主角小格,原型是马原的幼子马格。故事的发生地在南糯山,大部分情节在小格的家里展开。曾经带着莽气一往直前的先锋作家马原,为孩子写作时,似乎有些缺乏勇气和胆量,并且因为过于温柔而难以施展自己的才华。小说中,小格有着能听懂动物语言的能力,然而整体叙事并没有超越现实的逻辑。

    故事根植于日常,但这里的日常又有些“不寻常”,自然包围着生活,有鱼塘、井亭、山泉和孔雀园的“家园”,和城市里的社区环境,毕竟是不同的。在这个独立一隅的小世界里,小格没有同龄的玩伴,除了父母,他可以交流的只有动物。于是,家禽和院子里的野生动物成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动物们之间的故事占据小说的很大部分,几乎每个章节围绕某种动物展开:“大白拒绝灰灰”讲家里的白鹅如何排斥新来的灰鹅;“另一个世界里的声音”讲园子里竹鼠、松鼠之间的交流;“咪咪成了英雄”介绍家猫抓老鼠以及其它的品性。动物的世界和人间没有不同,家禽和家畜会论资排辈,松鼠和竹鼠探讨“自由”;狗会自大,也会反省;猫则特立独行。这些动物彼此之间的相谈相处,没有脱离人类的语境,它们甚至像人类一样,动不动开个大会。这样写法,保守地停留在传统儿童文学的常规手法,动物们按照人的方式思考、交谈,人也按照自己的方式在理解动物。

    读到这里,感觉对马原的期待落空了。儿童文学并非成人文学的简化低幼版,儿童的精神世界也不像作者讲述的那样简单。写 《三眼叔叔》 的马原是温柔的,却也温吞了,他没能突破儿童文学旧的藩篱,也没有在藩篱内种出不一样的东西。

    抛开内容,从语言和叙事来看,小说中存在有两个视角 (小格、三眼叔叔) 和三个世界 (人、家禽、野生动物),很可惜,都没有挖掘和展开。小说语言虽然竭力靠近儿童视角,但有时也会在叙事中突然出现成年人的感慨。这样看起来始终存在着一个隐藏于故事外的视角,这个视角不是别人,正是作为说书人的马原,他的不断介入和评论,对小说中的人物以及故事都产生了约束,以至于儿童的精神世界没能完全打开。

    即便有这么多的不满足和不畅快,《三眼叔叔》 仍然是一部挺难得的作品,因为它流露了一种当今罕见的“乡气”,淳朴烂漫。在马原笔下,小格所在的那样一个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环境,是许多身在城镇乃至乡村中的儿童所没有机会亲历的。新一代成长起来的儿童渐渐脱离了父辈、祖辈熟悉的自然环境,接触更多的是现代科技的产物,泛滥驳杂的信息也使得许多儿童没有机会感性地、敞开身心地认知世界———这恰恰是 《三眼叔叔》 里充盈丰饶的。小格和世界的相遇是直接的,他很少通过书本、电脑、电视去获得二手信息,他有机会面对蚁灾、蜜蜂攻击,能听懂动物们的对话,和动物交流。这样一种“感官全开”“天生天长”的童年,对于儿童来讲,当然是健康、幸运且难得的体验。

    马原写出了一种童话般的童年往事,但他的本意绝不是写一个梦境般的童话。南糯山注定不是小飞侠的“永无岛”,“三眼叔叔”短暂来访,带来外部世界的冲击。“三眼叔叔”对小格说,他的父亲喜欢田园,没道理把老婆孩子也拖到山里,小格在远离人群的大山深处,人生机会被降到最低,而在城市里的孩子会有更多的选择。“三眼叔叔”这样的观点,其实代表着大多数人的观点,他看上去是一个外来客,但他才是来自于主流世界和成人世界的人。小格所处的环境,那个没有竞争和压力的小小理想国,悬置在主流之外,是身兼作家和父亲的马原用文字为孩子造就的庇护所。

    公允地说,也许马原在“湾格花原”系列中放弃了文学的野望,他用简单至极、朴素至极的笔法,再现了一种简单平凡的儿童生活,而这样一种纯净、健康、正常的童年生活,很可能只存在于作家的笔下,充满自然之趣的乡野生活正在逐渐成为一种想象。

    (作者为书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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