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路阑(Andrew Lang)的《藏书谭》(The Library)　里有一节专讲几位法国名妇人的读书。他说，18世纪爱书者中有个妙人儿，就是路易十五的情妇杜巴里夫人(Madame du Barry)。美人读书拼写都费劲儿，奈何君王爱的乃是天生丽质，而非贤良淑德，教养是只能为其增色，断然提供不了姿色的。在凡尔赛，杜巴里夫人有个以读书多见称的情敌———蓬帕杜夫人。安特路阑讲，蓬帕杜夫人，那可是有品位的主儿，藏书近四千部，一色是轻而又轻的轻文学　(the lightest sort of light literature)。杜巴里夫人又岂能没个争竞之心，一想，聪明斯文这些咱比不上，藏书有行市，咱弄几本破书来又有何难。一日，凡尔赛起了大震动，原来杜巴里夫人称她的藏书运到了。此前，她跟一位书商计议过，书商找来一批贩不掉的“库存书”，足有一千部之多，通通用红艳艳的摩洛哥皮装帧起来，刷上金粉，打上杜巴里家的族徽。当时的账单还存世，可以知道这批书每册价格三法郎，装帧实低劣，工本费却也要三法郎。最绝的是，书商提供的书目清单上标出了杜巴里夫人在买下这一大批书之前有哪些自存的藏书，其中包括：《杜巴里夫人回忆录》两部，一份旧报纸，两三个剧本，还有一本《勒隆情史》(L'Histoire amoureuse de Pierre Le Long)。所谓《杜巴里夫人回忆录》，大概是那种民间编造出来用以丑化杜巴里夫人的小册子。路易十五对情妇之好学深表满意，说书虽没蓬帕杜夫人的多，但选得精啊。安特路阑讲，靠着这批书，杜巴里夫人流利阅读总算没问题了，就是拼写仍然吃力。

    管筱明先生东寻西觅，编译过一本早期文献集　《路易十五的情人杜巴里伯爵夫人》。里面提到路易十五和杜巴里夫人在吕西安讷有一处小行宫，内置闲书若干，并说“用摩洛哥羊皮和小牛皮做精装书就是从杜巴里夫人，从吕西安讷书房开始的”，不知有何依据。对此处的藏书有描写：“里面容放了不超过五百本的书籍，都是用摩洛哥羊皮精装的版本，黄色烫金……有人发现其中有两个版本的　《一千零一夜》，全部小牛皮精装，压着金线的小克雷毕庸的《故事集》，德·布弗勒骑士的《作品集》”等等。“有人做了一些饰有细密画的书，送到吕西安讷，以表达对杜巴里夫人的敬意，它们就成了搁架上精美的摆设”。

    蓬帕杜夫人号称肚里有墨水，而安特路阑说她藏的“一色是轻而又轻的轻文学”，把她揶揄得厉害。我读过一本阿尔格兰特女士(Christine Pevitt Algrant)写的《蓬帕杜夫人：法兰西的情　妇　》　(Madame de Pompadour:Mistress of France，2002)，当中对其藏书倒着墨不多，只说她爱读的书里有普莱沃的《曼侬·雷斯戈》、夏尔·达克洛(Charles Duclos)的《某伯爵的自白》、塞缪尔·理查森的《帕梅拉》这些，还真都是“轻文学”。彼时就是没有电视，要是有的话，我猜蓬帕杜夫人也会爱看《甄嬛传》的。

    刘　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