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德国《明镜》周刊迎来了它70周岁的生日，这本以批判精神著称的新闻周刊，在创刊后的70年中始终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而就在上周，一张略带血腥色彩的封面再次将这本老牌杂志卷入了德国乃至世界舆论的中央。在这张封面中，一名没眼睛的金发男子，一手拿着一把带血的尖刀，另一手提着自由女神像的头，旁边则写着特朗普的名言“美国优先”。插画作者、古巴画家罗德里格斯在解释这幅插画的内涵时表示，他将特朗普视为对“民主精神”的一次斩首。
充满讽刺意味的插画封面自然能迅速吸引大众的目光，据说这张封面已迅速在美国传播开来，与此同时引发了巨大的争议，多家德国和美国媒体对这张封面提出了批判，认为将特朗普比作恐怖分子实在是有失偏颇。其实，不仅仅是《明镜》周刊，在特朗普出乎意料地击败希拉里当选美国总统后，他那经典的飘逸金发造型就长期性地霸占了德国各大媒体的头版和封面。有时来到报刊亭，会发现几乎所有当天出版的报纸和杂志都将关于特朗普的新闻放在头条。无怪乎，有无可奈何的德国媒体人在社交媒体上呼吁，应该把更多的重要版面让给德国的经济、民生甚至是难民问题，而不是无休止地报道特朗普。
在德国，很少能看到涉及特朗普的正面报道，无论是政治立场偏左的杂志，还是偏右的报纸，都表现出对于特朗普政策的不满和对美德未来关系的担忧。事实上，冷战后，德美关系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这种微妙关系的核心是美国对德国的不信任。尽管双方在冷战后一直表现出亲密无间的盟友关系，但美国始终担心德国将会重新崛起，并利用欧盟控制欧洲，再次和美国形成战略对峙。众所周知，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和德国总理默克尔私交很好，双方不止在一个场合表达出对于对方的欣赏和支持，然而2013年依然曝出了美国情报机构对默克尔手机进行监听的丑闻，从而将美国对于德国的提防彻底暴露于大众面前。默克尔和奥巴马选择了像过去德美领导人那样，心照不宣而又小心翼翼地息事宁人。然而，当特朗普这头“政坛公牛”闯进美德关系这个“斗兽场”，人们开始担心，美德之间是否还能像过去那样默契地掩盖双方的分歧和矛盾，是否还能够驾驶美德关系这条大船在大西洋上乘风破浪。
相悖的外交
布热津斯基在《大棋局》中曾经这样写道，在德国看来，投身欧洲是德意志民族得到救赎的基础，而与美国的亲密关系则是确保自身安全的关键。
对德国来说，救赎十安全=欧洲十美国。这个公式决定了德国的态度和政策，它既使德国成为一名真正的欧洲良民，又同时是美国在欧洲的最有力支持者。然而，特朗普甫一上任就对德国坚持的这一公式表示了质疑，他毫不客气地表示，德国投身欧洲，只不过是想用欧盟控制欧洲实现自己的利益，而美欧安保的基石北约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过气的制度设计。尽管在后来特朗普与默克尔的通话中，特朗普承认北约对跨大西洋关系有着“基础性的意义”，人们依然担心，对于德国外交核心价值心存怀疑的特朗普，如何能够处理好两国的盟友关系。
除此之外，特朗普与俄罗斯扑朔迷离的关系，也成为美德外交关系的不确定因素。在过去几年中，德国和俄罗斯陷入了在乌克兰东部和叙利亚的无休止的争吵中，特别是在乌克兰问题上，德俄之间更是争斗不断，美俄之间的忽然走近无疑会让德国陷入战略窘境。
疏离的价值
当然，美德之间关系的不确定性，还来自于双方开始逐渐疏远的价值观。
在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默克尔也语带提点地表示，美德之间的亲密关系建立在相同的价值之上。一些乐观的德国政治学家当时认为，特朗普无力改变美国长期以来坚持的西方价值，只要这种价值观不变，美德关系的核心就不会改变。然而，特朗普却不断地开始表现出要背离西方价值，他不仅表示美国不欢迎难民，还指责默克尔的难民政策是在毁灭德国。而禁止七个国家穆斯林公民入境的决定，不仅让德国人觉得这是在损害西方价值中最重要的自由原则，还实实在在地对数以千计的拥有双重国籍的德国公民产生了影响。
特朗普坚持要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间修墙的决定，也勾起了德国人对于柏林墙的痛苦回忆。有电视节目讽刺称，“我们当年也修了一堵墙，而且成功地让俄罗斯人买了单。”
矛盾的利益
外交也好，价值也罢，对于务实的德国人来说，最担心的还是美德之间存在的经济利益矛盾会在特朗普治下被无限放大，成为影响两国关系和德国利益的定时炸弹。
根据德国经济研究机构最新的统计数据显示，德国2016年的贸易顺差又创新高，达到了2970亿美元，再次超过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大贸易顺差经济体。在此之前，美国就一再要求德国提高内需和进口，以帮助缓解全球经济的不平衡，促进欧元区以及世界的经济增长。而对于持有贸易保护主义观点的特朗普来说，显然对这种情况的容忍度更低。白宫发言人斯派塞日前称，“我们希望向对美国有贸易逆差的国家的进口商品征收关税。”而据德国媒体报道，美国参议院正就对包括墨西哥在内的其他国家征收关税的一揽子计划进行讨论，这其中也包括德国。2015年，相比德国从美国进口的商品，德国人向美国出口了几乎两倍的商品。
美德间的贸易战争或许已经打响。1月31日，美国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纳瓦罗在接受英国媒体采访时表示，德国正在使用“被严重低估”的欧元以赢得与美国和欧盟国家之间的贸易优势，他称欧元不过是“隐性的德国马克”。这名特朗普的贸易委员会主任表示，德国是美欧贸易中的一个主要障碍，因为德国一直在通过低估欧元币值获得贸易优势。在面对美德关系高度不确定的未来走向时，默克尔总理一次又一次地强调，德国人乃至欧洲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欧盟只要团结起来，就能克服一切困难。但无论默克尔如何表态，德美亲密关系的伪装正随着特朗普的到来而被脱下，这个事实似乎已不可改变。 (本报柏林2月6日专电)
本报驻柏林记者赵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