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厚
法国上个世纪50年代荒诞派戏剧家尤奈斯库的成名作《秃头歌女》,刚开始被人嗤之以鼻、纷纷离座而去,剧场里只留下三位观众(其中还包括剧作家本人),而如今这部戏剧已成为荒诞派戏剧经典之一。
时隔70多年,这部既没有秃头也没有歌女,在中国极少搬演的《秃头歌女》,突然被克罗地亚萨格勒布青年剧院带到本届ACT上海当代戏剧节舞台上,意外在当下的青年观众中获得了普遍认同,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第六空间剧场里笑声此起彼伏。一走进剧场就看到舞台上黑色幕布下垂,只留下四分之一的空间让观众看到里面家居的陈设和一个女人来回走动的小腿。开演后只见史密斯夫妇从里面钻出来,从伸缩台移出了一张地毯、一张茶几、两把椅子,夫妇俩又合力推出了一张长沙发,一间客厅就此形成。
整场戏就在舞台前区的客厅里进行,史密斯太太唠唠叨叨聊起晚餐,先生却不作回应。突然史密斯先生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叫波比的人的讣告,夫妻俩这才有了交流。不过令人惊诧的是这个男人在两年前就去世了,人们谈起他的死却在三年前,他们去参加他的葬礼则是在一年半前。逻辑上的混乱与滑稽引发了观众的笑点。
接着从舞台两侧分别进来一男一女,他们是史密斯夫妇等待已久的客人。陌生男为避免尴尬,有礼貌地寒暄,女方回应男方总是一句:“我也是,巧了。不过我记不清了。”这对男女惊奇地发现原来他们是夫妻,于是他们拥抱了一下。不过因为女儿的眼睛到底哪一只是红的,使他们的关系还不能确定。难道这就是婚姻关系中的貌合神离?还有三声门铃声不见人影,让前去开门的史密斯夫人大为恼火。主人发现进来的消防队长与女仆原来是情人关系,消防队长和两对夫妇讲故事后人人变得越来越神经兮兮,甚至举止失态。
这部基本上忠实于原著的演出,明明是鸡同鸭讲、词不达意、沟通困难,为何能在当下年轻人中引起共鸣?在手机掌控生活的当下,低头族们在短视频与各种信息中获得满足,于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变得可有可无。突然意识到导演为何让那张黑色幕布自始至终没有升起,只留下一条缝隙让人窥视到现实生活的存在,让观众在滑稽、幽默、夸张中达到了一种令人震惊的荒诞感。难道,荒诞就是我们现代人的生活?
(作者为上海戏剧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