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雪松
中国古代思想家荀子云,人生而不能无群,这里的“群”指的是人类的各种形态的群体和组织。这段时间因为抗击疫情大家都“宅”在家里,对“群”的渴望想必非常强烈,对荀子的这句话也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和理解。严复在《群学肄言》中以“群学”一词翻译社会学,社会学考察的是“民群之变端”,也就是群体、组织与结构之变,从而掌握社会的脉动。从社会学的视角,我们尝试对疫情之变提出如下三点思考:第一,新冠病毒在我们这样的社会是如何传播的?第二,我们是以怎样的社会机制来应对病毒?第三,我们应该建设怎样的社会从而可以更好地面对挑战?
一、流动社会的病毒传播
当代中国的一个显著的结构性特征就是进入一个所谓的流动社会,人、资本、信息和资源在城乡之间、地区之间和国家之间流动。线下+线上形塑了流动社会的基本图景。流动的社会,看似一切都是变动的,却让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到社会学的一个基本原理:人类社会是互相依存,正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结,形成了今天的全球网络。
病毒就是在这样的流动社会里实现人传人的,具体而言就是经过人类之间的接触而进行传播的。从现有的病例看,病毒感染有“成群结对”的特征:一类是关系亲近,家人、亲朋好友、同事一起感染;一类是空间接近,大家坐一个电梯、同逛一个超市、一个餐馆吃饭或在同一个医院看病问诊而感染。社会学的“小世界理论”提示我们,你与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的人之间要联系起来很容易,换句话说,病毒可以很快通过你的关系网络感染到。
病毒的流动与人员的流动有着同样的时空特点。从空间上看,与重点地区之间的人员往来更为密切的城市或地区,病毒传染的可能性就更大,病毒随着人流而来,所以要“外防输入,内防扩散”。从时间上看,春节前后是人员流动最为频繁的时间,节前是返乡团聚、旅游观光,节后是返城复工、开学开业。这两者的汇聚就构成了新冠病毒传染的时空模式,这样的模式决定了控制病毒的机制。
二、控制病毒的双重机制
病毒以网络的形式横向快速流动,纵向的组织化不可能有同样的反应速度,因此需要适应性地扁平化,诉诸基层和群众,每个人都成为行动者,构成行动者网络,这就是抗击疫情的“人民战争”。针对病毒传染的“存量”和“增量”采取了围绕“流动”的双重运行机制:抑制流动和增强流动。
控制病毒的继续传播,需要“抑制流动”。武汉封城、社区封闭、集中隔离、居家观察,都是为了降低人员流动,控制病毒在人与人之间的传播,减少“增量”。社会减速,就减缓了病毒传播的速度。这对于一个流动社会而言,的确是极大的挑战。阻隔病毒起到了明显的成效。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抗击疫情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就是要逐步恢复生产和生活秩序,这就需要在改变“暂停”模式,在人员流动中阻隔病毒,因此需要“有序流动”,适当增加流动的速度。
救治病毒感染者,需要“增强流动”。短短的时间内建立雷神山、火神山医院,靠的就是人员、技术和资源的快速聚集,这样的流动速度是令人瞩目的。各地医护人员、物资的“驰援”,无疑都是在与时间赛跑。我们的很多社会工作同事不眠不休地以线上+线下的方式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社会的加速,就是为了加快患者的救治,减少“存量”,降低死亡率。
三、如何让社会更“有力”
疫情波及的范围之广,无疑需要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予以应对,“政府有为”、“市场有效”和“社会有力”是面对任何挑战的成功基石。在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下,在各方面共同努力下,防控工作正有力开展,充分显现社会主义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市场有效,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很多电商、物流和互联网平台担当了这样的责任。“社会有力”包含三层意思:活力、平衡和团结。
首先是活力。一个社会的活力,就体现人人有责、人人尽责。每个人都是参与者,大家捐钱、捐物或做志愿者,以不同的方式组织起来积极参与抗击疫情。很多社会组织、社会工作机构和基金会活跃在抗击疫情的第一线,这是社会活力的体现。一个充满活力的社会,一定是每个人都愿意发声、愿意参与、愿意反思的社会。
再次是平衡。我们可以观察到的是,社会舆论对为官不为、胡乱作为、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等现象都给予了尖锐的批评,这是社会自发形成的保护机制。社会所表达出来的力量是寻求平衡过激的政策和措施,这是为了更好地保障“政府有为”和“市场有效”。这样的力量不能削弱,只能加强。
第三是团结。我们看到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大国团结,但也要更加鲜明地反对歧视和排斥。一个社会越是在面对挑战和困难的时候,就越是能看到其文明的底色,我们要推进包容、共享,减少排斥、隔离。
这次疫情提醒我们,经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需要立即予以纠偏,建设强而有力的、充满生机的社会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社会学人和社会工作者应该为此作出更大的努力。
(作者为华东理工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上海高校智库社会工作与社会政策研究院院长)